姚碧的眼睛湿润了,她重新趴到床上,用洁净的无名指揉按着鼠标滚轮。只见液晶显示屏上迅速向上掠过一行行汉字,当空白越来越多,文字越来越少时,她放慢了上翻的速度。终于,她抬起手指,凝望着上面的两首小诗――
《献给可爱的“斗犬”》
摔倒再爬起,车水马龙啸;红凝悲泪,昂首朝天笑。
《君子坦荡荡――何往》
跌倒又爬起,山岭静悄悄;君心向绝顶,脚背比山高。
姚碧用手背按按双眼,继续看下面的文字:――献给忧患一代的歌――
亲爱的妈妈,是您让我追求光明,所以听话的孩子,对复杂的世界,睁大了黑色的瞳孔,想把真相,学懂,看清;
亲爱的爸爸,是您让我热爱真理,所以长的孩子,渴望名师用知识的乳汁,将自己哺育成真理的斗犬,不放虚伪和邪恶越境,侵扰炎黄子孙艰难进化的理性。
我们敢在真理的圣坛面前昂着。因为先辈们召唤我们,站在巨人的头顶,捍为人类尊严的正义和公平,让共和国法律的尊严,不再是公民权利的“痛经”!
……
姚碧上翻着诗行,闭上了眼睛。仿佛被一种追账人的脚步声震撼着心扉;又似失子忆母的含泪呼唤,撕扯着她自认为坚强的柔肠。她自以为浪费的情感,却依然活在另一个人的心里。
她仿佛又看到了北海公园南门的东侧,北长街北口的那排站岗的战士。最西侧那位短枪别在腰带上的班长是的小伙儿,钢盔前沿儿下闪着一双大眼睛,脸上荡漾着和蔼可亲的微笑。他扬起右臂,立掌示意从西侧桥上骑车而来的安地――禁止通行。安地刹车减速,在离其几米开外处便下了车,推车而行,不住地向这位军人点着头,从蓝白条相间的半袖衬衫的左上兜中,掏出了身份证:
“你们辛苦了,回家!”安地还以同样的微笑,将身份证递了过去。军人看毕,闪身放行。
“同――同学!大哥!”姚碧从东边便道上向安地挥手呼唤:“对不起,麻烦您一下成吗?”
安地不由一愣,忙扭头向她张望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见无他人,忙用收回手中的身份证冲胸膛自指一下,问:“是他吗?”
姚碧闻言,咬唇一了,急切地点点头,走下便道,站在柏油路边,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安地忙推车迎上前去,顺便对身边被逗笑的端着冲峰枪的战士们点头微笑。
“对不起。我能跟您说几句话吗”
“只要您乐意!说吧,什么事儿?”
安地将车推上东侧便道,慢慢陪着脸上泛红的姚碧往北走,尽量离士兵远些,以减少她眼中戒备不安的神情。姚碧微低着头,夕阳的暖光映照着她长长的睫毛。白色的衬衫,深蓝色的裙子,让她显得端庄而忧郁。安地扭头望着路内侧的她,问道:“那天夜里,你在北边儿那个警察岗楼前蹲过吗?埋着头,右胳膊上挂着件黄色的夹克,身边站着一位右小手指受了伤的男同学,他戴着一副淡黄色的眼镜儿。”
姚碧猛然抬头,望望马路斜对面那个黄色的交通岗亭,又看看安地,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她高兴地笑了,感叹道:
“听您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儿熟,那天夜里,是不是您非要往南去呀?好像也是说‘我得回家’?”
“不听人劝?没辙――你们可以回学校,我只能往里走,我自己的家在南面;可以往北去回父母的家,可人长大了,就喜欢独立,也有点儿拧吧?”
“好在没出什么事儿。想起来了,真巧!让我们认识一下!”
姚碧伸出右手,安地停步,将右手松开车把,将她的小手握住。说:“安地――安全的安,天地的地。认识你很荣幸。也很惭愧。”
“姚碧――碧玉的碧;应当改成毕业的毕,逃避的避。您没什么可惭愧的,比我们胆儿都大。”她说着话,用力抬了抬安地的手臂,松开手,按在丰满的胸脯间,小角度地冲安地低头鞠躬。身侧的批肩发垂在了脸的两侧。
“哼!一个无可奈何心迷茫的看客,你可别寒碜我这个学兄了。”
姚碧抬起头,启唇露齿地笑道:“我没喊错吧?看您就象学生。哪学校的?”
“离开好几年了,学校就甭提了。”
“为什么?”姚碧不解地问。
“为法律的痛经!”
姚碧睁大眼睛,喜出望外地笑道:“您这么敢用词?不会是嫂夫人……”
“她还真有过那毛病。但是,可惜我从没在这个毛病上找到灵感,倒是从别人的诗里读到的。”
“谁的诗呀?”
“无名氏。晨路拾遗。一阅成知音。理想主义的火种,依然在传递、燃烧。”
“在什么地方捡的?写在什么纸上?”
安地看看身后,士兵们整齐地站在原地,双腿微岔开,并未盯着他俩看,身边也没别人。他回过头来,凝望着姚碧,眼中涌现出一缕悲悯的光芒,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用手托了一下黑色的镜架,深情而低缓地吟道:
“亲爱的妈妈,是您让我追求光明…”
泪水,两个人的泪水,几乎是同时在彼此的眼膜中渗出,模糊了相互的视线。姚碧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她垂下头,双手抓住安地扶着车把的右手,用力攥着,任泪水沿着鼻梁滴在地上。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吃饭了吗?”安地用变了调的声音低声问道,打着岔,不愿她因自己的话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