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怕那深坑,所以不跟他还嘴斗气了。我诚心诚意地问小兵,他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那么深的坑。小兵说,他不是特别害怕。因为老上房,站在上面看地下,就跟站在坑边上看坑里面一样;只不过是那坑呢,要比一个房子的高矮深多了,就当爬了中南海的墙头了――过瘾!
“我真服了他了。可心里又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就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回家走一边说:‘我真佩服你。看坑我都眼晕,那还是站在平地上,要是真上了房,再跑到房脊的斜坡上去,我肯定得跟筛糠是的往下滴答尿。我胆小,不想看打架的了。咱上我们家玩冰棍儿筷子去吧。’
“小兵见我说的很诚恳,就自告奋勇地说:‘哪天我教你上房。我们家晾白菜和白薯干的小屋有梯子,到了那上面,再上大屋的房顶,你猜怎么着?就跟迈茅坑台儿是的。不就是传、帮、带落后分子吗?互助互爱吗!’他说完就伸出挨着我的胳膊搂住了我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到我肚子前面,手心向上举着说:‘那你得先借我点。我没带本儿。’我抬起手就要跟他拉钩:‘行。借本儿捞钞,输了不要。’他可好,翻过手掌就给了我一下,开心地笑着说:‘我奶奶讲话――给根棒槌就当针[真]!谁有心思跟你这时候玩糖水棍儿呀!我奶奶还说了――怎么着,不看打架的长不大吧?你猜我怎么说的?猜呀?
“‘你还能说什么?肯定说对呗!’
“嗯。你就猜对了这一个字。我说:‘对。不看呀,胆子就是长不大!我听您骂我爷爷胆儿小听烦了;听您骂我爸一窝不如一窝的听腻了。我非得练出一大胆儿来给您看看!’
“我心里不服的劲又来了。抓住他打我的手说:‘你猜我奶奶说什么?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没样了,越大越混。给根车条都想当攮子!全是杀猪的邻居――听宰呢!’
“小兵听完就笑了,点点头,竖起大姆哥说:‘你奶奶跟我说的一样横。要是打架的人多,又全拿着菜刀和三棱子攮子,你要是离近了看,一下子躲不开,那就不是听宰了,简直就是停在那儿等宰呢。可这也比颠荡冰棍儿筷子练胆儿呀!’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那得看颠荡多少根儿了。要是把身上的输光喽,再从家拿本儿去,那也需要胆子――全输光了怎么办?’
“小兵推了我一把,往外一躲肩膀,扭头乜斜着我说:‘呵。就跟你见过多大阵式是的!’
“我一拍胸脯,往手心里哈了口气,双脚前后错开步,屈腿弯身,双手比划着托举很多冰棍儿筷子的架势。眼睛看都不看他:‘三百根儿。切一的!’
“小兵双手一下子按在我举着的手背上,向下压着:‘吹猛子这儿――你有那么多根儿吗?’
“手已经被按在地面上了,可我也不跟他较劲,而是盯着他的眼睛问:‘我要是有呢,怎么办?’
“小兵犹豫了一下,眨眨眼睛,坏笑着嘬了一下腮帮子:‘你要是真有啊,那肯定不是你的!对不对?’
“我跟他矫情:‘我说的是有,没说是谁的。你要看见了怎么办吧?你可别想――哥们儿见面儿,一人一半儿啊!’
“小兵松开我的手,鼓起了掌,得意地说:‘怎么着,让我猜对了吧?’
“我的脸又有点发热了。眼睛不敢跟他对视。心里为自己的话有点后悔。小兵好像看出我不好意思了,就大方地说:‘德行。我又没想跟他要去!’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子捅进了我秘密的马蜂窝,一下子就炸了窝了。脑袋和耳朵里嗡嗡的直响!我忍不住地问他,谁呀?!
“小兵平伸出两只手掌,手心朝下,大拇哥和小拇指藏在低下,剩下的三根先并拢,后敞开,变成了两把叉子。哼了一鼻子说:‘谁的手指头有他长?我姐讲话――要吃要穿跟他走,要红要专躲着瞅!耍冰棍筷子,手大玩不过手长的。哼哼。啃。臭美!
“我没词了。委曲而又心虚地回击道:‘你才臭美呢!’
“小兵见我有点急,赶忙哄我:‘别介。别介。我妈讲话――茅房里照镜子――臭美。我又没镜子。我不是臭美,我是臭没――咱不趁那么多臭烘烘的棍子,不就是臭――没吗!得。还上你们家行了吧?我先开开查冰棍儿筷子的眼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