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满脑子羞辱和愤恨，原本回家的欢悦心情，被一个光头素衣的和尚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我没得罪佛主吧，就算我到上海昧着良心干了丧尽天良的坏事，我不是已经进了拘留所，不是已经悔过自新了吗。现在不是已经从新开始，从头做人了吗？
人家强哥，军哥还有李士民他们不比我坏事做的早，做的多；你怎么不诅咒他们，专门找我。上海滩歪门邪道的坏人多了去了，你不敢得罪。是看我年纪小好欺骗？还是看我身材单薄没脑子？
这一路脑子里全部是僧人的几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鬼话，挥之不去。要是按照以前我的脾气，非大铁锨盖你脑门上，现在我是好人，不跟你一般见识。
最终，我在心底的深处做了一个决定，只要这次莲蓬生意成功，春节我再回来，我非要拿钱砸在那个秃头和尚的脸上，我让你四三不靠，我让你满嘴放炮。
把强哥的奶奶安全送回家，已经是下午时分。我没有再回家看妈妈，害怕看见她老泪纵横的样子。
一路疾驰，赶回微山。路上的行人已经渐渐散去，此刻夕阳西下，暮色弥漫。
吉普车停在旅店门口，来送莲蓬的农民已经不及昨日众多。
我和军哥穿过门厅，打算看看后院的莲蓬。
乖乖，满满当当，这几百平方的大院落里全部是密密麻麻的莲蓬，堆积的比山高。院子门口还有无数的麻袋堆积码放，院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老哥，今天有点事耽误了，没来得及及时回来。”军哥看着浑身泥土的店老板。
“没关系，我都给你们弄好了。重量都记在这个本子上，你们装车的时候到地磅过一下总重量，其余的交给我就行了。”四喜说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上面潦草的详细记录着每个人的名字，后面是所送莲蓬的重量。
“那真对不住了，本来说好现金交易的。”
“你们不是给了定金了吗？其余的尾数我代你们先支付给他们了。你们相信我们乡下人，我们乡下人还能不相信你？将心比心嘛。”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一切都安排妥当，那咱们装车吧。晚上启程。还要麻烦你找几个人过来帮着装车。”军哥现在把四喜当着一枚纵横四方的棋子，用起来相当顺手。
“咱乡下就是人多，你等着，连人带车一起给你带来。”四喜再次推出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地方都响的自行车，一溜烟又消失了。
我们在门厅津津有味的吃着老板娘做的杂酱面，几辆天蓝色的解放大卡车卷着浓烟，轰鸣而来。
四喜紧跟其后，到了店门口直接把自行车放倒在台阶上，吆喝车斗上的人下车。十几个农民听从他的指挥，直奔后院。
“老哥，装货你怎么还让妇女来啊？这是重活，咱的抓紧时间。”军哥看出来这群人中有几个是身材臃肿的妇女，有点不高兴。
“老弟，你就放心好了。这是专业装卸煤炭的，平时都往火车上装。你这点莲蓬，对她们是大材小用，一百个放心好了。”四喜说的轻松，转身指挥车辆倒车掉头，全然不理会我们此刻的心情。
我对农村装卸煤炭的装卸队是了解的，于是安慰的拍了拍军哥的肩膀：“你放心吧，农村人有的是力气，装卸货物咱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莲蓬装的的确很快，我们利用这个空隙给强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明天一早可以到上海，让他带路直接进农贸市场，兵贵神速。
六辆大卡车装满了莲蓬。四喜带我们去地磅过了秤。
足足一百二十多吨，二十四万多斤。过磅的时候我在一旁盘算，如果按照当初我们的计划，一斤赚两毛，那么这二十四万斤我们至少能赚五万。
这不就是一夜暴富吗？谁说正经生意不赚钱，关键看你有没有这个头脑，有没有这个胆量，有没有这个眼光。这些我们都具备了，所以命中注定我们要发财。
军哥把莲蓬的余款点给了四喜，然后对他说：“老哥，这次多亏了你帮忙。没有你我们这笔生意也做不这么顺当。”说完又掏出五百块钱要给四喜。
四喜赶忙推辞：“老弟，使不得了，俺们农民虽然没有钱，但是也不能狮子大张口乱要钱。你们要是看得起你老哥，等这批莲蓬卖完了，继续到老哥这里来，我还帮你们收购。咱们微山湖不仅有莲蓬，还有蒲草，芦苇，菱角。你们需要尽管来收购，俺们给你最好的。”四喜言语朴实，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劳动价值跟自己获得的报酬不成正比。只是认为自己意外的发了笔小财，知足。
“老哥，你不是说莲蓬一季总产量有上百万斤吗？咱这才收购了一小部分，以后合作的日子长着呢，要是这批的销量好，我们直接打你隔壁的公用电话，联系你继续收购，你看怎么样？”
“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必须得合作，必须的。”四喜表情激动，对我们似乎依依不舍。
“这钱你不要，但是装车的钱必须要给，体力活，不容易。”军哥分出手里的一叠钞票给四喜，四喜紧握钞票，放不开军哥的手。
“老哥，我们必须走了，咱们后会有期。”我拉着军哥上车，点火启动汽车。
四喜站在远处一直挥手，嘱咐我们一路顺风。
吉普车带路，解放卡车雄赳赳开赴上海。
解放汽车的司机不愧是拉煤送货的老手。六辆大车步调一致，跟着吉普车丝毫没有掉队。我们迎着朝阳离开上海滩，现在依然迎着旭日返回。
强哥和刘阳开着雪影的红色桑塔纳一早就等候在进城的国道边。他们看见我们的车队，疯狂的按动喇叭，生怕我们看不见他们。
现在红色桑塔纳带路，我们紧跟，每到一个农贸市场，我们留下一车莲蓬。
但是这些莲蓬没有预付款，必须卖掉才跟我们结账。强哥不让送货的司机立刻返回，他说卖完货再回去收货，把这一季的莲蓬全部倒腾到上海，心中的憧憬比花还美好。
我跟军哥没有回去休息，想亲眼看看莲蓬是如何一点一点消失，然后变成大把大把，花花绿绿的钞票。我们都想亲自目睹成功是如何诞生的，想亲自体验正当生意给我们带来的快感。
从早晨到下午，吉普车穿梭在农贸市场。没有料到销售的场面异常冷清。三毛钱的零售价格，还不如我在火车站那个小贩聚集的人多。这一百二十吨莲蓬要是按照现在的销售速度，估计到冬天也卖不完，更别提再返回微山收购第二批了。
几个司机嚷着要回，强哥挠头左右为难。这正当生意看似简单，做起来竟然比登天还难。虽然我们的货款压的不算多，但是这种情况对我们的打击太大了，我们想不出为什么失败，全然没有了最初绽放的激情。
军哥看着人心涣散，路途的疲劳加上内心的颓废，每个人都成了霜打的茄子。他的心头也不好受，但是不能委屈山东来的司机啊，人家可是无辜的。
“几位师傅，这样吧，咱们今天晚上就住下了。来到了上海，我们要尽地主之谊，咱们去大酒店喝酒。明天你们休息好了，如果情况还和今天一样，我就给你们结账，让你们回去。”
几个司机相互看了看。哪有司机不爱喝酒的，况且是去大酒店。于是默许的点头，气氛得到了缓和。
依然是凯悦，请客当然是在自己家，肥水不流外人田。
六个司机，强哥，军哥，我，其他几个战友没有来。我们操着山东话相互碰杯，未过三旬，刘阳哥进来了，后面还有一个人。
妖艳女子，雪影。我暗自嘀咕，怎么酒场总少不了你。
“对不起啊，各位师傅，我来晚了，我自罚”刘阳哥说完端起酒杯，自己干了一杯。
几个司机嘴里说没关系，眼睛却不安分的扫视对坐的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