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下车之际朱弋听见几个声音同呼“殿下”,笑道:“对了,你现在应该是一国储君了吧,王子的居所一定规制惊人,可惜我无法看见。”
洛泷说:“我立刻传命全国御医来医治你的双眼,不会再让你受苦。”
这话说到后面,不知不觉透出情意,朱弋却只是轻轻一笑带过,笑意尽头,那叫做燕非的少年自然而然搀了她的手肘,轻带着她的肩,让她能够信步前行。
洛泷收回目光,心底一片苦涩。
吩咐下去,设宴、备茶、收拾客房。席间只此三人,洛泷遣退一干侍仆,索性让安静主宰了这间不大的精致宴阁。也罢,就先让他把多年来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容颜看个够,再做其他打算也好啊。
朱弋突然笑着开口道:“洛泷,你是几时回来末阑的?”
洛泷道:“末阑发生国变后,我就和师父一起赶回了。”
朱弋道:“你的师父,是当今国师吧?”
洛泷点一点头,忽然想起她看不见,于是又提声道:“嗯,郁孤台先生乃是不可多得的隐世高人。”
朱弋哦了声,“那么当初你去中原,就是拜他为师的咯?”
洛泷说:“是啊。”
朱弋浅浅笑道:“听起来真的很厉害。”
话题终于铺开,洛泷承接着问下去:“你呢?这些年去了哪里?”
朱弋说:“我啊?”她举杯掩唇,似在冥想,“我与你差不多,东飘西荡地流浪,却没学到什么本事,若不是遇到燕非,可能命都没了。”
洛泷忍不住看了一眼她身旁那少年,心忖:“他么?”年纪这样轻,能有什么本事保全朱弋。嘴里说:“国乱平定后,我立刻去了沙堡找你,可是那里只剩残垣,我心急如焚,自那以后一直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你、你到底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朱弋听着,嘴角始终挂一抹浅笑,似是出神,也不曾将它卸下。
洛泷想,她必是经历了重重坎坷,无数风雨,可是朱弋却只是平淡的几句话就此带过:“巧得很,你走后不久,我家就遭逢变故,亲人尽数去世,我只好随西域经过的驮队四处流浪,这期间认识燕非,恰好他也是无依无靠,我们相依为命,就这样扶持着一直过到现在。”
洛泷喃喃道:“原来如此……”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一番,“那,你们今后可有打算?”
朱弋表情黯然道:“还能怎样?我不知道自己眼睛治不治的好,虽然不想拖累燕非,却也无法不依赖他,今后,只能说过一天算一天吧。”
洛泷心中酸涩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离你而去,若是我早早向你家人……”他想说提亲,却又意识到燕非在场,于是及时改口,“若是早些安排个人来照顾你,你也不会沦落至此。”
他抖擞精神道:“明日我便请示父皇和师父,商量怎样妥善安顿你们。”
朱弋道:“千万不可!”
洛泷一怔,“怎么,你们眼下就打算离开克孜戈尔么?”
朱弋笑了笑,“不是……我身份卑贱,怎敢劳动陛下和国师,能见你一面已经很庆幸的了。”
她每每露出这种柔弱表情和语气,洛泷就觉得亏欠良多,“不治怎样知道无效?起码让我为你做件事啊!”
朱弋便又浅浅地笑了,“如此……好吧,只是,有件事想求你。”
洛泷道:“只管讲。”
朱弋说:“我已经习惯了中原打扮,又抛头露面的在街上走了这些日子,若是让人知道我其实是末阑人,恐怕会按照教义处罚我。”
洛泷道:“你放心,我就说你是我在中原习武时认识的朋友,之前父皇和师父对你的身世一无所知,而且他们二人对来末阑的中原人士是很欢迎的。”
朱弋疑道:“之前,你并没有向陛下提及我的存在吗?”
洛泷道:“没有……我是想,等自己功成名就,再提此事,谁知,几年内发生这样多的变故……你不会怪我吧?”
朱弋放下心来,笑道:“怎么会呢,你对我这样情深义重。”
洛泷听见这话忍不住心中一暖,再看她神色,温婉柔媚,清丽淡雅,和七年前相比,不再嚣狂野性,不再是那个飞扬跳脱,仿佛松手就能飞入云间的少女,但是让人看一眼就失神的魅力,却是没有因为她的改变而减少半分。
因为他们都已不再懵懂。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惊为天人,如今第一眼的惊艳,已不能主宰经过了千锤百炼的神志。
短暂沉寂过后,朱弋笑了,“在中原别的没学到,礼多人不怪这句话倒是记得很深,所以还是先谢过你了。”
洛泷默然,涩笑道:“若真的想我舒坦一些,以后切莫再提谢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