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姐不愧是记者出身,见识过不同阶层的人,可能也窥探出我的所思所想,就对丈夫说,你一个大男人懂什么,女孩子买东西讲究个物美价廉,咱上西单吧。
你啥时候也动用一回物美价廉的眼光来,老子的口袋都快被你这娘们儿掏空了!大民笑骂了一句,被俊姐擂了一拳,将车开到了大街上。
西单商场本来就大,人流如潮,大民将车停放好,买了份报纸坐在车上看起来,说你们自己去转悠吧,我跟着太累。
为了保姆的一件衣服,让大民一家子跑这么远的路,我心里很不踏实,本想图个新鲜,在西单好好走走,想想也就作罢了。转到一家档口,我指着件绿色的羽绒服问老板价钱,老板伸出三个指头说300,我摸了几下,也没什么经验,只觉得颜色是我喜欢的。俊姐拿到手上看了看,说质地还不错,喜欢就买下。我摇头说太贵了。俊姐说,可以砍价的。然后将老板拉到一边还起价来。亮亮叫我试穿一下,我脱下牛仔服,换上绿衣服,亮亮在旁拍手叫道:真好看,姐姐穿上新衣裳,跟换了个人似的。
俊姐回到铺子,上下看了几眼说,身材跟我差不多,挺合适的,买下吧。说完付给老板200元。我第一次穿上这么贵重的衣服,真是很舍不得,虽说不是自己掏钱,也感觉那200元让人心疼。我想换下衣服,俊姐给拦住了,说羽绒服直接穿在身上就行了,不能水洗,你那件牛仔服也真该洗洗了。
就这样又转了几圈,亮亮喊累了,我们这才往回走。等回到停车场,大民正靠在车边吸烟,见到我们过来,愤愤地将烟踩在脚下,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你们当记者的都吃饱了没事做,对小偷也吼上了啥人权!
怎么了这是,咱记者又哪里得罪你人民警察了?俊姐坐到车上,不解地问。大民没好气地将报纸丢在俊姐的手上说,你瞅瞅啊,把小偷照片张贴出来怎么地了?让群众擦亮眼睛,捂紧腰包,跟人权咋就挂上钩了呀?记者纯粹是卖弄笔墨!这叫什么事吗?
俊姐看后笑了笑说:亏你也是学法律的,不知道肖像权啊?
小偷也有肖像,哪门子肖像权啊,我看隐私权倒也能凑合上,这掏腰包本来就是见不得光亮的,可不是隐私咋地?大民嘲笑着,回头问我,莲子你说说,小偷的照片贴出来你有意见吗?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觉得新鲜,将小偷照片贴出来,让大家熟悉小偷面孔,该是好事呀。
没等我回答,亮亮在俊姐的怀里举手叫道:我举双手赞成,小偷忒坏了,上次我同学的爷爷上医院看病,一下车,发现钱包没了,病都没看成,要是大家都认出小偷来,早把他们揪给你们警察了。
阿莲的故事25(2)
嗨,这才是警察的儿子,哈哈!你小子总算跟老子站到一块了,难得一回,得,今晚咱上酒店撮一顿。大民笑得很夸张,竟然不小心拉响了警报器,又赶紧关上。
有病,爷俩儿都有病!俊姐嗔骂道。
那晚上大民喝了不少酒,一瓶白酒快见底时被俊姐拿下了酒杯。酒一多话就多,我上门有些日子了,他所说的话累加起来还不到那晚上的一半,说到单位,说到同学,反正发了不少牢骚,酒气熏天地说个没完没了。
最后竟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你莲子一换上新衣服,冬天还没过去,绿色的春天就来了,你莲子别看现在土不拉叽的,傻帽一个,没准以后就跟俊姐一样,变成城市里的小娘们儿。保姆的破事儿他在局里也见过不少,有虐待老人和孩子的,也有偷窃的,偷人倒不是警察管的事,可也听过不少。我大民今儿把话搁在这里,给你莲子敲敲警钟,别让这城市的烟尘迷失了自己的眼睛,做个本色保姆才是正道,将来挣来点钱,回到乡下嫁个好老公,过起男耕女织的日子,多滋润啊。别老想着城市的好处,城市的坏处多的是,你还没看见,跟个保姆勾搭成双的男人不是没有,那是瞎玩玩,不能当真……
俊姐一直忍受着他的胡言乱语,在俊姐的眼里,他将自己在社会上的事当着自家保姆的面来发泄,很是不妥,保姆是外人,有些事是属于夫妻枕头边的话题,他竟把持不住,翻将出胃,跟酒精一同挥发而出。现在又说起保姆来,说三道四的,居然将话题绕到了偷情上,言下之意,好像在说,你莲子可千万别引诱我大民,讹上我也没用,我是有老婆的,别指望我离婚再娶个保姆回家,门儿都没有。
俊姐将手里的茶水泼在了大民的脸上,骂道:你喝了蒙汗药不成,瞎掰啥呀?
大民这才有所醒悟,也觉得失态了,用手一抹脸上的水,自嘲一句:莲子,看到没,这就是典型的城市娘们儿,失去森林的母老虎最凶恶了!
那晚上,主人卧室一直没安静下来,俊姐骂着大民流氓,大民笑着说,警察到了自家床上再不流氓一回,那就亏大了。
阿莲的故事26(1)
我蒙住被头,抗拒外面的声音,可夜深人静,屋外的响声不自觉地充斥进耳朵里。俊姐和大民嬉闹了一阵子,好像进了卫生间冲澡,那大民随后也跟过去了。结果一阵推搡声,俊姐小声叫他别闹腾吵醒了孩子,莲子也在,让他滚到房间先等着。
城市家庭里的保姆,角色看似单一,实际要复杂得多,保姆本色与否取决于雇家本身。在正常的三口之家里,保姆职守重点在孩子身上,除了锅台上的琐事,主人对保姆的评价也主要集中到孩子身上,孩子身体健康,精神愉快,让家长工作在外,无后顾之忧,才是保姆的价值体现,反过来说,若是孩子没带好,你就是将菜谱整出花来,也不见得能让雇主满意。同样是三口之家,与孩子相比,保姆成了雇主夫妇房事中的最大障碍,将不懂事的孩子隔离在自己房间外,方便房事行乐,但对保姆而言,是无法做到隔绝的,好比是一个针孔摄像头,隐藏在室内,让女主人无法完全放松,总觉得有个外人无形中干扰着她的房事,所以,时刻戒备着。倘若保姆有朝一日,像大民醉话里提及的偷人,脱离了身份,充当起第三者的角色,那对女主人来说,无异于引狼入室,这是每个家庭中女人最为忌讳的。所以,选择保姆往往由女主人定夺,这里面搀杂着忧患意识,包括俊姐,我这个保姆上门的决定权并不是她所讲的由儿子选择,善于察言观色的女记者,在简单几句对话中,已把我看得一目了然。
老实说,第一次听到主人家的悄悄话,我耳根都发烫,使劲将被子掖在头上,有种犯罪感。我尽量想着其他事,淡化外面的声音。我想了很多,想到身穿新衣裳上天安门拍张照片寄回家,自然又想到发出的家信,父母收到没有,怎么还没回信,他们应该替我高兴才是,毕竟有了份工作;我又想到了两个弟弟,等有了工钱,我找个大一点的书店,买上几本复习资料给他们寄过去;接着我又想到了那日记本,锁在抽屉里总感到不安全,那俊姐手上可能有备制的钥匙,我得换个地方藏日记,放哪呢?也只能放进衣柜里了。
反正在矇眬中想到了很多事,白天走了一天也够累的,恍然中合眼睡去。
按照我的生物钟,等我习惯性地睁开眼,天色已渐亮。我忙穿好衣服,轻脚下了床,再轻手打开房门,主人的屋子响出震耳的鼾声,大民的鼾声能盖住墙壁上的挂钟。我在卫生间刷牙洗脸时,卧室门开了,俊姐满脸倦怠地进了客厅,坐下来喝了点水,小声吩咐我今天多买点涮火锅用的青菜和大葱,再多买点羊肉和大馒头,说中午家里有客。吩咐之后,她又回屋睡觉了。
收拾停当后,我就出了门。门岗是大个子保安,打着哈欠等着换班,见到我骑车过来,搓手哈气道:焕然一新啊,骑车多留点神,我还指望火锅下酒啊!
听口气,他就是午餐客人似的。我没理睬他,蹬车直奔市场而去。
上午刚好也是肖老师家教时间,大民便叫肖老师上完课后留下吃火锅。对火锅做法我一窍不通,那时候在老家再冷的天,也没火锅这样的吃法。现在不同了,前年在巢湖也见到过“小肥羊”。
俊姐今天要亲自向我演示火锅的做法。说到吃法上,俊姐作为记者,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地方,说最讲究的还是广东粤菜,天上飞的鸟,地下钻的鼠,就连辣椒闲一族,坐在车上,也翻看起报纸,不再东张西望了。
在积水潭下了车,然后又排队等候345公交支线,排队的人很多,长长的,有人开始加塞,我们排在后面,王奎有点着急起来,朝前面嚷道:咋不自觉呢?没一点公德!
直到第三辆车开过来,我们才上了车,这次我们排在前头,有了座,王奎坐到我旁边时,我感到浑身不自在,这家伙很容易出汗,寸头上的汗液毛豆似的溢出来,再加上他体味很重,像是一年都没洗过,我指了指后面的空位,意思让他坐到后面去。他憨厚地一笑说,我屁股一离座,肯定就有个男人坐过来,听说这车上小偷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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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27(3)
这一说,我就不敢让他离座了,打开车窗,将头伸向外面,王奎咕咚着矿泉水,又从包里翻出面包给我吃。我说自己出门前吃过了。他就将面包大口大口地吞噬掉,说路途很远,饿了就说一声,包里还带着洗干净的苹果。
看来,他是有备而来,想得还挺周到。
阿莲的故事28(1)
我本以为昌平离北京不远,可等车开上了路,才知道十三陵水库在地图上貌似不远,其实远在郊外。王奎的话多了起来,给我介绍起路过的地方,看上去对这一带很熟,又说他刚到北京时,就在昌平安下的窝,在老班长的诱导下,跟几个刚退伍的兵蛋子加入了传销大军中,两年下来,拉来不少全国各地的战友下了水,准备大发横财。结果可好,自己不光亏得血本无归,传销窝点也被政府端了。王奎说,这些年过去了,他仍为自己当初的行为而懊悔不已,真觉得对不起家人,特别是老娘,家里积攒多年的几万块钱全让他败了。我问他后来怎么做起了保安。他说传销挫败后,几个战友流离失所,也没脸面回家见亲人,就快沦落为流浪汉时,他们进了北京城,几个战友一合计,也只好发挥在部队当兵时的余热,各自做了保安混口饭吃。他说昌平有好几所高校,他有战友在学校做保安。我问那政法大学有吗?他呵呵一乐说,当初传销的引路人老班长就在那站岗放哨,到了那里,一定要宰他一顿,那小子只要有空进了城,一准儿拽上他喝大酒,那小子走后自己就得节衣缩食过满一个月,好在老班长这阵子没来,他王奎的伙食质量才有所提高。
听他絮絮叨叨的,我才发现这老兵经历也不简单,从一个卫戍战士变成传销斗士,最后又回归自然做了保安,本身也是从幻想中返回到现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