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竹舍里,锁着曲府发疯的女主人,据说在夜半人静时分,经过桃花林外,混杂在沙沙风声间的凄凉幽泣音,让闻者为之毛骨悚然——这是传言二。
那竹舍里,放着曲府主子天大的秘密。至于这秘密是什么?有人说,曲府主子在里头豢养了妖兽,每日都有人大批大批饭菜送进去;有人说,别瞧那里看来遗世独立,实际上竹舍是曲府私下用来刑求敌犯之处,因为除了幽泣声外,更有嘶咆哀叫,仿佛正被烙铁极刑拷讯……传言一桩多过一桩,桩桩听来都可信、桩桩听来都写实,然而桩桩说来难免加油添醋,桩桩无从查证。
那些传言,都半真半假,一项项拼凑起来,真相呼之欲出——曲家主子跨进了竹舍,带着一身火气,紧绷的面容在平时就已经足以吓哭遍街孩子,此时眉眼一凛,杀气腾腾,腰间的银鞭上仿佛还带有已干涸的血迹,看来传言中,竹舍是刑求敌犯的可信性最高——「呀——」女人悲凉的哭声传来。难道传言二发了疯的女主人也是真的?
曲家主子右脚才迈入屋里,一道身影飞快跪地抱住那条腿——「曲爷,天香求您了,收天香为妾吧!天香一定会将您伺候得无微不至,呜呜……」
女人卑微地仆卧在男人的脚下,纤纤双荑攀住了男人小腿不放,梨花带泪,晶莹泪珠一颗颗像断线珍珠,不住地下坠。
「求您可怜天香自小失怙,身世飘零犹落窗外桃花,风雨无情打掉湖心,只能随湖水漂流,无依无靠……天香是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子骨又弱,呜……」
被唤曲爷的男人——曲无漪一袭黑衣,衣襬绣有银色大鸢,黑与银的对比,衬托他此时脸上的阴霾再合适不过了。他蹙眉的模样是连男人都怕的,何况是个弱女子。
他长脚一举,将名唤天香的女人踹开,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呀——」左肩挨的疼明明很轻微,她却能哭得好似那一腿踢掉了她半条命一般,身子抖如秋风落叶。「曲爷,您好狠……真的好狠……想您当初需要天香时,对天香百般珍视,天香一笑,您就龙心大悦,赏布料赏珠宝赏银两,现在天香艳容不再,您就不疼惜天香,要赶天香走了,是不是?好……天香也不是不明理之人,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天香明白、天香明白。」抹干眼泪、抖着颤音,她自地上爬起,从木柜拿出早已准备多时的行李布包,往纤肩一扛。「天香在此拜别曲爷,愿曲爷身强体壮、福寿康泰,天香不能再伺候您了,您自个儿保重——」
盈盈跪倒前,曲无漪一弹指,她的身子便被左右上前揪住她手臂的壮汉给提了起来。
「想用这套老招开溜?门儿都没有。将她压回椅上!」
曲无漪长指推揉着自个儿额上的青筋,藉以压抑怒气。
是的,他必须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将天香捉起来教训一顿的冲动。
这辈子从没这么想揍女人过!
天香被粗鲁地塞回藤编的椅间,曲无漪大掌朝桌上一拍,冷道:「收起妳的眼泪鼻涕,立刻把这五大张的纸写满!」
天香任性甩开头,不从就是不从,与方才哭得让人心怜的模样大相径庭,若非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他真要怀疑刚刚哭生哭死的人不是她。
「天、香!」曲无漪沉咆。
「我不写!不写!我要嫁你做妾啦!做妾就可以吃香喝辣,不用成天被逼着做这做那的!我要做妾!」天香逼婚不成,怒而一把撕破桌上的白纸,嘶咧咧的泄愤声在竹舍回荡。
「曲练,再拿纸来!」曲无漪下令。
「是。」
一迭白纸再度送上桌,天香也继续撕,手口脚并用,咬破、扯破、撕破、踩破。
「曲练!磨墨!」
「是。」
「呀——」天香用力翻倒石雕牡丹花图案的砚台,黑墨洒了满屋子,也弄花她自个儿的娇俏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