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医生说完,我便发狂似的朝急诊室冲进去,医生惊声起来:“不,你不可以进去,病人需要安静。”
我几乎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全心只有一个念头:“有个人能救安妮,就是我,只有我的血才能救安妮。”冲到急诊室门口时,我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医生:“医生,用我的血吧,我的血型就是那种异常少见的rh阴性o型。”
第25章如果爱你只有一次(3)
4
也许是上天不肯让安妮离开我,因此给了我与安妮流着相同的血液。
护士拔起再次装满500cc血液的血袋,替我包扎好。
我抬起苍白的脸,不确定地问:“护士,你确定只要这些血就够了吗?”
“足够了,苏先生,你已经抽了1000cc的血,不能再抽了。”
“如果不够,我还可以。”我立刻卷起另一边的衣袖,双手却已经开始发冷颤抖。
“真的够了,苏先生,你先躺下来休息一下,你的爱心一定可以救回这位小姐的生命。”护士细心地替我盖上薄被。
“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突然满足地笑说,“你看她,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而且很清纯?”
“她有这么爱她的男朋友,一定会好好活下来的,苏先生,你别担心。”
安妮那双幽蓝的双眸蓦然自我脑中浮现,我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下了床。
“苏先生,你要去哪儿?”护士连忙扶着我。
我看了护士一眼,轻推开她:“我要去看看她……”
“可是你现在太虚弱了,最好先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还撑得住。”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病房,不过才到走廊便不支倒地。
5
病房里静得听不见半点声音,安妮一直昏迷着,而我就一直守在安妮旁边,坐在床沿低头凝望着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怕吵醒了她。
虫儿客栈的老板娘也陪着我守在安妮身边,她告诉我:“安妮,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临近黄昏,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炊烟四起,仿佛已将走到一个极大的城镇,路上行人也渐多了。
老板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开始讲着安妮的故事——
原来,这些日子里,安妮跟老板娘过上清净的生活,学会了裁衣做饭种菜等很多农家活计,特别是培植茶树,她格外用心,关于茶叶的处理,她通过反复实践,悟出了将鲜叶进行高温蒸汽杀青后泡干的方法,这样泡出来的茶颜色翠绿,汤色清澈,十分可口。见安妮对茶如此上心,也为排遣她的寂寞,老板娘专为她租了一间房子,并配备了相应的桌椅和茶具。安妮买来一些书画贴在四壁,饮茶的氛围就更浓郁了。
到k镇数月,安妮依然水出芙蓉般清丽,虽然完全是一副山村姑娘的打扮,碎花罩衫格子裤圆口布鞋,但谁都能一眼察觉她的特别。这种特别藏在她的眉梢眼底,溢在她的言行举止,是良好的素养打在人身上的烙印。这种发乎天然的淡雅很受游客欣赏,一碗茶由原来的一元涨到三元,没人嫌贵,倒有人为了见她几次三番来喝茶。隔壁镇有个中学教师对她一见钟情,还特意请了媒人来提亲。老板娘见对方有文化,人品好,又有诚意,也看好这门亲事。可等她对安妮刚一提及,安妮就挥手拒绝了:“老板娘,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我心里只有苏昱,再容不下任何人。”
面对这,老板娘忍不住说道:“可是……你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啊。”
安妮望望窗外碧海蓝天,低低地说:“我的世界只有他,只有苏昱。”
“你不能一辈子一个人过啊。”
第25章如果爱你只有一次(4)
安妮淡然一笑:“怎么是一个人呢?我不是还有爸爸吗?而且,我还有苏昱,还有虫儿客栈,还有茶园茶室,我不孤单啊。”
老板娘落泪了:“多好的孩子啊。”看到老板娘流泪,安妮自己却茫然起来。她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我,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她没有心空容纳其他人,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我一面。
医院里,老板娘告诉我:“安妮日日夜夜站在k镇望向广州的天空,她知道你就在那片天空下,还有她的爸爸。你们就像图腾,就像她内心满满盛放的图腾。有了它,安妮的记忆不会模糊,而是鲜活的。就是这股信念,支撑了她走过那些日子。”
听完老板娘的讲述,我的脸颊早已淌了两道晶莹的泪痕,我握住安妮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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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我的手覆上她依旧苍白的脸颊,在她耳边低低说着,“你还不想醒吗?安妮,你知道吗,除了你,没人能读懂我的心。爱上你是我永远躲避不了的痛,我不怕前边的路多么凶险,我不怕现在的处境多么艰苦,我只怕梦醒时你不在身旁,我只怕凄凉的记忆陪伴我的终生。如果爱你只有这么一次,我会用一生来等待你,然后好好去爱你,疼你。我只求求你,醒过来,好吗?”
“对了,我们还没讨论过以后房子要怎么布置,你上次说要装新窗帘,我还说过要换张新床,你说我们买张大一点的新床好不好?我那天在家具城看到一张挺漂亮的,下次我带你去……”
“我们也还没讨论过以后要先生儿子,还是先生女儿,我觉得要先生个儿子,以后才能保护他的妹妹,不过其实先生儿子还是女儿都没关系,有我保护你们,你们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我一阵鼻酸,用手轻拨安妮额际垂落的发丝:“安妮,你相信我们会一辈子幸福吗?我确信我们会幸福的,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的,‘一个人寂寞,两个人相守’?我们现在是两个人,就能相守一生了,可是在那之前……”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哽咽了:“可是在那之前,你要先醒过来啊,你醒来看看我,你为什么不醒来看看我呢?我知道你背负着很多悲痛、耻辱,背得好累好辛苦,为什么不分一些让我替你承担?”
“你知道我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吗?当你的内心备受煎熬,我却无力替你减少一丝痛楚时,我真的好恨我自己……我曾经以为我的爱能治愈你心中的伤口,但我现在才发现我的爱仍不够多,你来告诉我怎样才足够,怎样才能让你不再疼痛,没关系,我全部都给你。”
我眼中滑落一滴滚烫的泪水,跌碎在安妮颊上:“只要你肯醒来,只要你肯醒来就好……”我以手指抹去那滴泪,但却像永远抹不干似的,一滴泪竟湿了她两眼。
“话可是你说的哦。”安妮吃力地开口说道,声音粗嘎沙哑连她自己听了都忍不住皱眉,“以后可不能后悔,可要好好疼我哦!”
我一见安妮终于醒来,兴奋得差点抱她起来旋转。
“小心她的伤口!”幸亏刚进门的医生和老板娘及时出声警告,我才紧急煞住双手的动作。
“感谢老天,安妮,你总算没事了。”我长叹了一口气,“我感谢世上所有的一切,因为我有你。”我握住安妮的手,看着她的眼,心中满是感谢。
第25章如果爱你只有一次(5)
7
在我跟老板娘的细心照顾下,安妮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快速复原,但我始终放心不下,寸步不离地在她床边守着。直到一个晚上,安妮盯了我很久,突然对我说:“苏昱,你爱不爱我?”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我愣了一愣。其实对这个问题我并不陌生,这是第二次听到了。“你爱不爱我?”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是什么时候?很久以前了吧,那个寒流来袭的夜晚,凄风苦雨中,我和汤玲瑟缩在一把伞下。当时的汤玲正为将与我分手而彻骨悲痛,她抱着我,两眼落泪:“你爱不爱我?”我摸摸她的头:“我真的爱你,不要哭。”
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时我并没有哭,哭的人是汤玲。那我究竟有没有哭呢?有的,我还是有的。汤玲曾经以为我是麻木的,因为她从未见我哭过,“你的泪腺一定是死啦!”她总是这么怨怪我表面的冷漠。后来我还是哭了,事实证明我的泪腺正常得很。那一次,我努力维系的感情在一声分手中彻底落幕了,汤玲久久凝视着我,默默流泪,她的心里刀割般的剧痛,我也是。
如今安妮等待着我的回答,其实无须回答,她和我心中早已知道答案。只是这个问题勾出了我的眼泪,勾出了我对汤玲的回忆。
我在沉默过后,如是说:“如果我不爱你,那我就不会担心你吃不饱;如果我不爱你,那我就不会担心你穿不暖;如果我不爱你,那我就不会担心你睡不好;如果我不爱你,那我就不会担心你生病。那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说我爱你呢?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安妮笑了:“没有没有不等于有。”
我改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担心你吃不饱;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担心你穿不暖;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担心你睡不好;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担心你生病。安妮,请相信我,我是爱你的。”说完,抬眼看着安妮,我试探地问了问:“那你愿不愿意回答同样的问题呢?”
同样的问题?安妮心中早有了答案。只见她微偏着头沉思了一下,抬头淡淡地说:“阿昱,我不想当谁的替身。”
“不,你不是谁的替身,你就是你,你就是安妮,今生今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那,来世呢?”
我愣住了,小声说道:“我答应过汤玲,如果还有来世,我要娶她为妻。”话音未落,我又问道:“你生气了?”
安妮嫣然一笑:“不,反而我会觉得你对爱情是认真的,执著的。”
“那你愿不愿意回答刚才未作答的问题呢?”
安妮低下头,长发掩住了她的脸,只听得她虔诚地回答:“我不能保证我的感情,也###天或者后天我就不爱你了,但今晚,我爱你!”
一切好像是把几年前的情景刻录下来,而今再将老带子拿出来播放一样。我忘不了也挥不去,与汤玲分手的时候,在那把伞下我也曾经这么回问她:“那你爱我吗?”汤玲紧搂着我,大声哭道:“我今晚好爱你!”
安妮抓着我的手臂:“我总是感到,我的血液中一定潜伏着魔鬼的基因,可能是遗传的缘故。”
我捧着安妮的脸,很用力地吻在她的唇上,缓缓地说:“即使全世界都背弃了你,我也一定会站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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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如果爱你只有一次(6)
“万一我明天就不爱你了呢?”
“我信任你。”
“可是我并不信任我自己……今天你爱我,那明天还会爱我吗?后天呢?我害怕改变……”
“只要有心经营的话——”我急切说着:“安妮,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来我一点都没有你的消息,你知道我是多么担心吗?我愿意做一切能让你快乐的事情,对着你说话,陪着你走路,分担你的心事,这些就是我的爱。以前你问过,你是不是我的肋骨,那时候我不知道,然而现在,我可以认认真真地回答你,是的,你是我的肋骨。在没有你的日子,我的胸口很疼,因为那里少了这根肋骨。”
两道晶莹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安妮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她坐直身子,抓过我的手,亲吻着:
“阿昱,我爱你!”
8
病愈后,安妮带我来到她的住所。这里的环境,显然比广州那间狭小的一室居舒畅、明亮许多。然而,安妮的房间依旧简单得让人诧异,除了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张椅子外,几乎什么也没有。看不出这是一个正值妙龄的二十岁女孩的房间,没有化妆品,没有招贴画,没有毛绒玩具,甚至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雪白的墙壁上挂了一幅广州地图,床头的书架整整齐齐摆放着那套艾略特的诗歌集,几本英文读物,一本烫金的中英文字典。
我环视一圈,半开玩笑地说:“你的房间简直像是学生宿舍。”
安妮满面笑容地说:“我做梦都想过上大学里的学生生活。”她笑时,酒窝若隐或现,眼睛弯得像新月,小巧的嘴角微微上翘,一副甜美的样子:“原先老板娘给我租了个大房子,但那里太大了,住不惯,后来就退掉了房子,换到这边。”
在安妮的房里,我发现很多饶有趣味的事情:她把明前绿茶用纱布包上,塞进含苞欲放的玫瑰花朵,茶叶带上了玫瑰的气息;把青瓜切成薄片放进干白,白葡萄酒因此更加芳香清冽;她送我一只枕头,枕心是茉莉花茶叶,睡觉时能闻到阵阵清香。
安妮从衣柜里掏出自己手编的毛线袜,递到我手里,柔声说道:“想你的日子里,我编织了这些袜子,还差一只就一共10双,原先打算全部织完寄去广州给你。”我手里柔搓着袜子,胸里满怀的喜悦与激动。
我们坐在阳台上,风带来植物的香气,偶然一叶白帆轻盈地掠过细浪泛涌的江面,鸟儿在柳条林里翻飞,一些花朵正在绽放。安妮的笑容像是白天的阳光那样灿烂。她就仿佛来自现实之外,水晶般透明,月光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幸福似乎笼罩了她,让她散发出迷人的美。
我的手指在她的脖颈间让那条丝巾千变万化时,痴迷地看着她甜美的笑容。她凑了过来,骄傲而甜蜜地在我耳边呢喃:“阿昱,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霎时间,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以及喜悦。我把安妮抱在怀里,说:“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
我们四片嘴唇在交错,两条舌头在纠缠。
面对远处清风扑面鸟语喧哗的旷野,我拥着安妮坐在阳台,安妮开始向我诉说着她的人生梦想。她说她想在山上拥有一间木头房子,门前养花,屋后种菜,家里有个脾气温雅的丈夫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每天清晨是小鸟的啁啾将他们唤醒,晚上邀一群鸡鸭一起回家……我对她的憧憬总是给予足够的重视和欣赏。我深知她的这个理想不乏小资情调,多少无知无识的人正生活在这个理想里却每天做着逃离的挣扎,但难得她竟还有这份情调!所以我并不提醒她,现实的生活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我想,如果自己就是她那个温雅的丈夫,我愿意为她承担生活必须面对的所有苦难与艰辛,愿意为她撑起一片永远晴朗的天空,愿意用一生的时间为她经营这个不醒的梦。
第25章如果爱你只有一次(7)
安妮告诉我,她近来特别爱逛街,不是去闹市购物,而是专往小巷深处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古老的k镇其实也颇具民俗特色的。她喜欢穿着手工布鞋,轻悄地走在深巷中的青石板上,看碧瓦红墙的残容,听靠着藤椅的老人们零零碎碎地讲那些褪色的故事。她喜欢去河边,坐那种老式的木板船,花一块钱从此岸坐到彼岸,再花一块钱从彼岸坐到此岸。她还喜欢大老远去寻那种地方小吃,或者热干面,或者臭豆腐,或者黄潭米粉,或者张港火烧巴,还真是风味独特,口感地道。有时她也给老板娘带点回去,老板娘总是一边笑她是“古怪的女孩”,一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她的心里就再一次漾起满足和愉悦。
安妮还说,这几个月来她就是这样浑然天成地生活着,她甚至每天晚上拿着我们以前一起游玩的照片发几个小时的呆,或者在梦里无数次呼唤我的名字。她说,如果我们无缘再相见,恐怕她这一辈子是永远也忘不掉我的名字、我的容貌。我笑了笑,所有初恋的记忆都是刻骨铭心的,安妮这样念旧的一个人,又怎能免俗?
就像喜欢中国山水画一样,安妮喜欢所有单纯明净的东西。她喜欢将头发束成简单的马尾,喜欢穿淡色衣裙,喜欢素面朝天,喜欢一笑嘴角露出一对清澈的小酒窝,喜欢骑一辆单车跑到郊外,看村庄怎样慢吞吞从薄雾中醒来,看夕阳怎样羞答答将头靠在山的臂膀上。她说她从小生活在香港这个盛世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可她的天性与乡村却是相亲的,许是血缘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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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远处群山现出孔武有力的轮廓,细风微凉,雨丝溅到因为酒精而发烫的皮肤上,非常舒服。
雷电破坏了电路,我们胡乱地冲了澡,回到房里,我怀搂安妮,恍恍惚惚睡了一觉,等我睁开眼睛时,一场暴雨正在袭来。安妮小猫似的依在我的怀里,侧身而卧,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翻过身,抚过她的头发。眼前这个脸色微黄的女孩,面带沉静的笑容,称不上美女,却有着一种奇怪的魅力,让我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