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场-第7章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7章(1 / 2)

手写情书的核心价值就是人性。《威尼斯商人》里有这样一段对白:

罗兰佐:“我认识这笔迹,这几个字写得真好看;写这封信的那双手,是比这信纸还要洁白的。”

葛莱西安诺:“一定是情书。”

(bsp;在中国话里,这就叫做“气韵生动”。我手写我心,只有在书写而不是在录入的状态之下,每一个人的手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的笔迹就是一个人的肉身,真迹和真情都像人那样会老,像珠那样会黄,脆弱,发霉。别告诉我你能从18岁录入的汉字和80岁录入的汉字间看出什么沧桑感来。

然而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正是手写情书的惟一破绽:情书既不是文学佳作,更不是道德文章,正如钱钟书先生所云:“只有人生边上的随笔、热恋时的情书等等,那才是老老实实、痛痛快快的一偏之见。”像这种老实并且痛快着的偏见,像这种“在浴室里照镜子”而不是在“摄影机头前的姿态”,一旦时过境迁,“不可留”的昨日之日里最不可留者必定以它为首选,然而白纸黑字,铁证如山,无论哪一方想赖,都没那么容易,电子情书则完全不存在这种麻烦,正是:曾因酒醉敲键盘,又恐情书累美人。

不管使用什么媒体,何种介质,任何时代的任何一种情书的主要功能,其实都可以归结成这样四个字:传情达意。情书的写作技法,难也不难,一封标准的情书,只要老老实实地循新闻写作之“五个bsp;bsp;who(何人)——“我”爱的是“你”,只有你,而且是“我”在爱“你”,卿卿我我,大是大非,千万不可搞错。如果是投石问路的首发情书,在拼了老命赞美对方时,务必记得交代你是谁,不然,你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随时都有惨遭别有用心的“摘桃派”掠劫的可能。

幸毋相忘(2)

where(何处)——我爱你哪里,或者我的哪里爱你。如果情书的读者是女性,这一点尤其要交代清楚。女性最关心的并不是男性对“爱”的那种抽象的概念,当她们无比耐心地第15次问到“你爱我什么”时,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予比较具体的答复,例如:“我爱你的眼睛”,“我爱你的鼻子”,其余如头颈、胸部、脚踝以及发型等等皆可类推,惟不可搪塞以“美丽”、“善良”之类。要知道,bsp;when(何时)——这里的时间,通常并不指你把这封情书写好的时间,而是剧情需要的一种典型情境下的典型时间。可供选择的典型时间其实不多,只有午夜,凌晨,黎明。为了进一步强化时间的戏剧性效果,午夜不能是平凡的午夜,不是雷电交加,必也月黑风高;凌晨不能是一般化的凌晨,而已月明星稀或一星如月者为佳;至于黎明,至少也得来个“血色”的才够意思。总而言之,要想方设法避开朝九晚五之间的那种庸碌时段,而气象学或天文学意义上的一切非正常状况,都得尽量贴近才好。

why(何故)——为什么要写“这一封”情书?这是经常为情书作者所忽视的一个看似白痴其实兹事体大的问题。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一个解构主义者的文本》中教导我们:“情书像欲望一样期待着回音:它暗含恳求,希望对方回信,因为如没有回音的话,对方的形象就要改变,变成‘他人’。这正是年轻的弗洛伊德对他的未婚妻所作的解释:‘不过我不想让我的信总是有去无回。如果你不回信,我就掷笔不写了。围绕着所爱的人进行永无休止的独白,如果既得不到心爱的人的更正,又得不到滋养,对相互关系的看法势必会引起变化,两人重逢时会感到生疏,会不知不觉地感到事情并不像我们原来想象的那样。’”

与之遥相呼应的,有出土自我国西北沙漠中的一枚2000余年的汉简上的最后4个字:“幸毋相忘”。30000余“居延汉简”中仅刻了14个字的这一枚,被视为一封2000年的情书。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中国人的祖先其实在巴特或弗洛伊德之前的2000年就已言简意赅地抢答了情书的第五个bsp;how(如何)——罗兰·巴特在“情书”一节里,引用了法国作家拉格罗书信体长篇小说《危险的关系》里女主角麦德耶侯爵夫人的话说:“你给别人写信时,你是为那个人而不是为自己写而写的,所以你得注意,不要写你自己怎么想的,而应该写得让对方高兴。”既然要写得让对方高兴,情书作者就应在“我是怎样爱你”或“我有多么爱你”的问题上作出不惜笔墨、不遗余力的表达,书到用时方恨少,情到浓时不怕多。不怕多,还得不怕肉麻,赵本山在小品中偷读儿女情书时的旁白是这么说的——“还敢往那上捅词儿!”

很显然,欲使一封情书不折不扣地按照以上技术指针来出色地达成它的使命,敲键终归不如手写。虽然其薄如纸,情书非但是“真迹”,而且还是一件“实物”,相比之下,电子邮件则是由1和0组成的字节,毕竟还是虚的,搞不好,还会将一堆面目狰狞的乱码送给对方,甚至带有病毒。睹物思人,没听说过有睹“字节”而思人的。

除了语言和修辞之外,手写情书还可以透过墨色、笔迹、纸张、折叠方式甚至信封和邮票这一系列“实物”,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娱乐方式来表达种种更为丰富的情绪,与此同时,于信中夹带的青丝或在sealedwithakiss之后留下的唇印,似乎已经使手写情书发展成一种具有无限的创意空间的装置艺术。而一封电子情书打好之后,除了像往常那样机械地按一下左键把它“寄出”,你又能做些什么呢?总不见得在显示器上洒几滴清泪或者涂抹一些鲜血吧。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