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脑淤血抢救及时,才没有留下后遗症。大病初愈的父亲木讷了许多,多数时光他会在院子里发呆,或者坐在沙发上打瞌睡。自从哥哥成了戏迷票友后,父亲再没了听戏的爱好,偶尔母亲闲来无聊唱几句也会被父亲斥责。
母亲不止一次地和苏北说,你父亲病后脾气全变了,没想到战争没有改变他,你哥哥却让他改变了自己,往后,家里就指你了。
往后,家里就指你了。
母亲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幽幽的像是说给苏北更像是说给自己,苏北看得出母亲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根本没这么想,父母对哥哥的失望使他们对苏北再不敢报任何希望,他们这么说其实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但是母亲不知道,就是她的这种神情和语气,促使苏北决定从当时的内贸部辞职去给在京城做房地产的一个朋友打工的。
那一刻,苏北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她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隔几个月就换个男朋友的,脸上、身上随时随地都带着大院优越感的部队子弟,她觉得自己忽然就有了红色娘子军里的那种战士责任重,妇女要翻身的豪情。
自己的家到了该振兴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只有她了。她没有和父母商量便做了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
商场让她真正走进了男人的游戏圈,懂得了游戏规则,从而奠定了她来s市独创天下的基础。
第一部分第三章(7)
父亲躺在病床上。苏北进去时简直没有认出他来,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枯瘦衰弱的老头和她那个平日里器宇轩昂,说话底气十足的父亲根本不是一个人。
苏北握住父亲除了筋骨还是筋骨的手,叫了声爸,眼泪便夺眶而出,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来自骨子里的切肤之痛。
父亲睁开眼睛,看见她,嘴角艰难地咧了咧:你来了?
苏北点头,眼泪一串一串地掉。
见到你母亲了?
苏北点头。
见到他了?父亲的声音更加生涩。
(bsp;苏北摇头,我到了家就直接来看医院了,还没有去看哥哥。
父亲居然用他指代哥哥,苏北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结已经越来越大。
苏北选择着词语:爸爸,我们先不谈哥哥的事,等您病好了,我们再说好吗?
父亲摇头:不说就没机会了。小北,爸爸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这些事爸爸只能托付给你了,不说出来,爸爸走也不会安宁。答应爸爸,你会听的是吗?
苏北点头。
苏北惊异地看着父亲。
父亲的眼睛在那一刻熠熠生辉,他虚弱的语调在述说一个男人的传奇,这些情节本该在电影和电视中演绎,而她的父亲却用他的一生在创作、修改、撰写。
透过时光的迷雾,在父亲断断续续的回忆中,苏北仿佛看见,唐山那个农家小院里一个年轻的后生的新婚之夜,看见一个十六岁的小新娘如何在新婚的第三天作别她要参军的二十一岁的哥哥,看见那个后生转战南北,战火硝烟中矫健勇猛的身影,看见十六岁的少妇挺着笨拙的腰身在田间惆怅担忧的眺望,听见十个月后那个农家小院里传出的年轻产妇痛苦的嘶喊,婴儿响亮的啼哭。
知道爸爸为什么怕你的玩笑吗?苏东是你的哥哥,苏西是你的姐姐,爸爸曾经和你的大娘约定过要生五个孩子,东西南北中,那是爸爸解放全中国的愿望。
可是,爸爸背弃了她。苏西是爸爸两年后升为连长,在一次战斗中路过家乡和你大娘住了一晚生下的。
那晚,你两岁的哥哥苏东像个小虎犊子搂住他的妈妈不让他亲老子近她的身,我和你大娘一直等到三更天他才睡实。
如果,不是在朝鲜战场上遇到你妈妈,爸爸这辈子肯定会和你大娘平静地过一辈子。
从看见你妈妈的第一眼,爸爸就知道了她才是我命中的女人。
你知道,爸爸一生爱马,说起来,你会觉得爸爸粗俗,可是爸爸那时真的以为女人其实就是一匹坐骑。你大娘乖顺听话,你妈妈桀骜不驯,乖顺的马永远提不起我的骑兴,只有性子烈的马才能带给爸爸那种征服的快感。
你妈妈曾不只一次地问过我,为什么朝鲜战争结束那么久了才去找她?爸爸都没有告诉她真相。其实那段时间里,爸爸正在和你大娘闹离婚。
开始的两年里,你大娘死活不同意,无论谁去做工作,她都不见。第三年,爸爸已经绝望了,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实践对你妈妈的诺言了,心灰意冷,不回家也不提离婚的事,只是按月派勤务兵给她寄生活费。
年底,你大娘托人捎来口信说你奶奶突然犯病,我连夜赶回去时,你奶奶已经穿好了寿衣停在了门板上倒气,我来到她的身边刚喊了声娘,你奶奶的眼角就流出了泪,她什么也没说就咽了气,我哭啊哭啊,因为和你大娘闹离婚,你奶奶拼命反对,骂我是陈世美,说只要我和你大娘提离婚,就不让我进家门,你爷爷过世早,家里什么事都是你奶奶做主。所以,她在世的最后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