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上网是为了那明伦的病。她听别人说许多白血病患者就是通过网络找到骨髓匹配的,为此她专门去医院找了医生询问那明伦的血型,医生说他们已经把那明伦的配型输入了电脑,一有合适的匹配,各地的血库会及时通知他们,他们目前首要做好的是准备足够的资金,因为许多白血病人好不容易找到了配型,却因为那昂贵的治疗费而放弃了机会。
资金问题也困扰着冉小苒,那明伦的病在没找到配型前要定期去医院化疗,输血,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不是有个印刷厂顶着,靠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就维持不下去。
眼前还可以支撑,以后呢?许多白血病患者一等就是几年,甚至更长时间,有的到死也没等到合适的配型,白血病的治疗,一天找不到配型,就需要用钱去填那看不见的无底洞。
她看见过许多白血病患者都是通过媒体征得了社会的救助,但是这个念头她知道行不通,直到现在为止,那明伦的病情只有她和他自己知道,甚至连女儿那娜和那明伦的父母都不知道细情。
两年前,当冉小苒陪着身上长出了许多斑点的那明伦去医院检查时,他们夫妻都以为那不过是简单的皮肤过敏。医生做过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将白血病的初步诊断首先告诉了冉小苒,冉小苒当时就晕在了椅子上,倒是那明伦比她还镇静,他将诊断书当着医生的面撕了粉碎,骂医生误诊吓着了他妻子,然后,拉起哭得像个泪人的冉小苒走出了医院。
回到家里,那明伦躺在床上什么也不说,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冉小苒坐在床边流着泪。
许久,那明伦抬起手臂抚摩着冉小苒挂满泪痕的脸颊开了口:小苒,看在我们夫妻这么多年的份上,答应我件事情好吗?
冉小苒点头。
我的病情只有你知我知,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活在别人的怜悯中。包括那娜和我父母。他们都是我一生应该照顾的人,如今我恐怕做不到了,但是不要过早地让他们知道真相,我不想让女儿的青春因为我黑暗,也不想让父母的晚年因为我而绝望,否则,我宁愿现在死,也不愿意折磨他们。
冉小苒点头。
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希望多么渺茫也不要放弃治疗,你不想在本地治疗,我们可以去北京,去上海,你的生命不仅仅属于你自己,它也是我的,是我们全家的。
那明伦点头。从床上坐起,紧紧抱住妻子:
小苒,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夫妻抱头痛哭。
那娜就是那一刻被决定送到那明伦远在新西兰的表妹家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明伦的病,冉小苒也会和多数中年女人一样操心女儿的学习,操心丈夫的生意,过着平淡而踏实的生活。而如今她和女儿那娜的联系只是电话或者e——mail,她甚至不知道女儿现在是否长了个子,是否遇到了那些十一、二岁女孩会遇到的那种只有和能母亲述说的状况,一个没有母亲引导的少女青春期是否也和自己的过去一样充满了羞涩和不安?
至于丈夫,冉小苒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结局如何她都陪在他身边,她甚至想如果没有那娜牵挂她真的可以陪他去死的,只是这样的相濡以沫才坚持了一年,那明伦就变了。
自从那次那明伦夜不归宿,冉小苒四处打电话找不到他的行踪彻夜未眠,他们吵了自从他们结婚以来最厉害的一次架之后,那明伦清楚地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从现在起,你就当我死了,让我过几年随心所欲的日子好不好?如果你忍受不了这种生活,我们离婚,谁也不要再折磨谁!
冉小苒就觉得维系他们夫妻之间的那条纽带突然一下子崩断了,她不明白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丈夫,那个温和,像大山一样处处给她依靠的男人怎么会如此的变态?怎么会这么的张牙舞爪?
以后的日子里,那明伦真的像他所说的一样离她越来越远,虽然他们没有离婚,冉小苒说过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和他离婚,但是他们的夫妻关系早已行同陌路。
她无从知道丈夫的行踪,电话打到厂子里,那明伦的部下也是一无所知或者他们早已是攻守同盟,而且,即便那明伦的手机开着,见是她的号码也常常是敷衍或者拒接。最让冉小苒不能理解的是,那明伦再去医院化疗时,再也没有让她陪过,她所知道的病情都是她独自去医院询问那明伦主治医生得知的。
(bsp;从那明伦嘴里她再也探听不到任何消息。
为此,她专门找了心理医生咨询,医生解释说这种行为是一种病态,或许潜意识里你丈夫不想让别人把他当做病人,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应该是你去适应他而不是让他适应你。
冉小苒试图改变自己,她以为夫妻应该共患难的。生命需要相互支撑,即使命运真的不给他们白头到老的幸福,那么至少他们应该在他活着的时候相互搀扶。
但是,那明伦根本不给她机会。
有一次他甚至厌恶地说:别用你那怜悯的眼光看我,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那句话真真刺伤了冉小苒,同样是那双眼睛,恋爱的时候,那明伦曾不只一次地告诉过她,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你的眼睛,它让我看见了一片湖,宁静安谧,它能融化世界上所有的铁石心肠和烦恼忧愁。
而今她的眼睛成了他们爱情的地狱,让那明伦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独自在家的时候,冉小苒养成了照镜子的习惯。她会常时间地在镜子里凝视自己,询问自己,到底那点让那明伦逃离?
询问常常没有答案,只有寂寞的黑夜格外的漫长,漫长得让她绝望让她恨不得撕裂自己。
“女人如酒”和“废墟”是冉小苒在网上新近认识的朋友。
生活里冉小苒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只有来到网上,对着那些用符号标志的人们,她才敢带着面具和他们诉说积压在心底的郁闷。
第一部分第一章(3)
她还记得她认识他们两个非常具有戏剧性,她的网名是“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