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那个画家,柳偃子——,你不是要画画吗,快来画呀!”
抬起头来,只见沙洲尽头,身穿少数民族服装的娜木措,站在那只残破的木船上,向我挥手,又叫又跳。五彩小辫,迎风翻飞,阳光下卷起一丛明丽的绚烂。我好像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我真想告诉她,站在这样的天地自然山水间,我一点绘画的思绪都没有了。我想,也许我画不出这样的画来。而且,本来,这样明朗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开阔的视野,流动的山水间,突然出现娜木措如此纤细美丽的身影,这不就是一幅关于江山与美人的生命画图么?虽然,这幅画图,曾和女人有关。石达开没有渡过河,红军渡过了,难道仅仅因为他们军中,有没有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关键我们在如此天造地设的美丽险恶的大自然面前,究竟拿女人来做什么?究竟能做什么,以及应该怎样做?的确,我后来似乎忘记了告诉娜木措,不是因为我不会绘画,不是因为我不愿意把她那纯洁活泼俏丽的身影,留在那幅苍老历史与悲壮生命的图画之中。的确,无论娜木措在红军船上嬉戏,还是在红军抢渡大渡河纪念碑雕塑前,望着蓝天下一个个刚强不屈的男子汉的身影,还是她陪着我,在高大崭新、结实宽敞的纪念堂里徘徊,我都觉得,现实生活中的那个美的精灵娜木措,不大适合进入我的画幅之中。哪怕,正如她所说,八月。宽阔的河滩。方圆百里彝族百姓,围着河岸沙洲如繁星闪烁的篝火,纵声唱歌,翩翩起舞。那时,天上的星星,默默汹涌在滔滔水面。巨大的天幕笼罩下,如流火,如飞龙,如夏夜的流萤,那是火把节上起舞唱歌的娜木措们的身影。我似乎觉得,这也不大适合进入那幅历史与生命画面。我没有告诉娜木措,那条红军小木船,并不是原件。而是后来人们放到那里的一种沧桑的历史。何况,当初红军到来的时候,南岸已没有了一只船。红军先头部队在河边弄来的那只船,是当时守军连长,为把自己最后一批货物带过河去而偶然留下的。那夜,船已经到了河心。红军用炮弹打回了那只船。于是,一种希望就在这条船上诞生。和后来船工寻找到的那些船一起,把他们带向胜利的彼岸。这就是所谓船的全部意义么?现实的船,心灵的船,精神的船。展览馆里,陈列着石达开造船的画面,千军万马,当地木工……船多了反而不能渡,一艘艘载着他们的将士和希望,沉入水中。
安顺场(3)
“当时,红军只缴获了一只小船。面对汹涌的河水,根本不可能渡到对岸。他们找来当地船工,把船拖到上游一两公里的地方,然后士兵们登上船,再由特别熟悉水性的船工,把船划向对岸。红军第一艘船,本来应该从对面上岸,然后,去捣毁守军的炮台,可是因为水力凶猛。那只船无法上岸,便顺着水势冲向了下游好几公里远,在下面宽阔的沙洲坝上岸。对岸守军,根本没有发现那么远的河岸,已经渡过了那条红军船。正是那船红军,趁黑夜端掉了守军的炮台。于是,一条汹涌的河,便被红军征服。一种天意,一种荣幸啊!那条汹涌的河,遥远的对岸,守军炮台那一排排大炮,还没有发出的炮弹。”
伊嘎告诉我。
“石达开和红军的队伍,都是从远山,那个青色的山垭口翻过来的。他们到达这里都是在晚上,一夜之间。”
伊嘎一脸怅然。
“当年,小小的安顺场,两军对垒,旗帜如林,枪炮轰鸣,人仰马翻。”
伊嘎会写诗,他的语言充满诗情画意。
“当年,石达开的几万人马,都驻扎在半山腰的营盘山上。”
后来,我和伊嘎沿着没入荒草的陡峭山路,攀上了营盘山。一望无际的营盘山,旌旗猎猎,金戈铁马。如今,荒草青青,满眼孤坟。
“石达开多次抢渡,均告失败。后来,他的一万多人马,被杀害在这片营盘山。现在这片山坡上,随便在哪个地方挖出来,都会有枯骨。”
“那是生命和鲜血浸透的土地。好几里外的悬崖,都是红色,不是大红,不是朱红,而是那种带着一丝黄土气味的粉红,淡淡的粉红……所以粉红,是因为石达开的女营,那些女兵,也血洒疆场。她们全部遭到屠杀,流尽最后一滴血。”
哦,我知道那片粉红的红岩。我和易安在老君山、女儿峡寻找雕塑用材料的时候,就是寻找这种红岩,发现这种红岩,质地坚硬,纹理斑斓。最适合做红军和石达开雕塑用的材料。
军中女儿花!
那些活泼艳丽的女人血,怎样浸染出那片红岩?当年,石达开和他的王娘妃子小妾们,是在哪一片山坡上,搭起帐篷,饮酒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