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第23章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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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2 / 2)

“高处不胜寒!”

我后来的同事和朋友,当初来乌溪小镇宣传革命思想的实习女画家,朦胧诗人,现在全国著名的女雕塑家易安,常常这么半开玩笑地对我冷嘲热讽。

我告诉她,不是因为我们爱情和婚姻都受挫,不是因为当初的乌溪小镇和现在的西岭画院,我都在她的关注下成长,我们之间过去的那点经历,仅算认识,无论对人生还是艺术,都算不了什么。何况,你和当初的鹰钩鼻子男画家莫卫青,现在的光头港商莫尚,你们,当年,革命思想宣传了,人体模特、裸体山水也画了,裸体游街批斗了,现在你们大家都活过来了,而活过来本身,似乎并不能代表什么。你想,艰难的日子,生生死死在一起,裸体批斗受辱也分不开。自由的时候,却天各一方,情感,啊,当初的情感,还在吗?又迷幻在根本就不属于你们裸体的丛林。哦,啊啊,我不是有意揭你的伤疤,如果这些对你而言是伤疤,对我又算什么呢?我没有故意揭你伤疤的资本,而是,呵哦哦,我不算老吧,情感似乎已经结了痂。而是,我想,在当今美术界,我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艺术做到了我们目前这个份儿上,要继续往前走。面对万花筒一样迷幻的时代,迷幻的艺术,迷幻的人生,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怎么生存,怎么选择?我是真正感到不是无聊,而是有聊的空虚。说着说着,我离开了正仰着不再卷曲的潇洒分头,为一国内著名企业做形象广告,雕塑一尊俗艳的裸体女神的女雕塑家易安。不打扰她了吧,连她都无法对话,更使我陷入无边的空虚。这种空虚,常使我深夜,或者黎明,在我暂时居住的单位和供职的家,古老而充满现代艺术情调的西岭画院,幽灵一样晃荡。无事可做,就不断读书吧。读哲学,读艺术,读达·芬奇、罗丹,读凡·高、塞尚、毕加索,读莫奈、福科、德里达、胡塞尔……我在文学哲学、艺术绘画作品与理论精神氛围中,踽踽独行。这种有聊的空虚,弄得我食不甘味,烦躁不安。面对生活和艺术,我无计可施。于是,我才于那年春节,只身回到我那如诗如画的家乡。

画家(3)

乌溪小镇,曾给我诗意和灵感,曾晃荡我的身躯和灵魂,从肉体到心灵,都曾滋润养育了我的家乡,现在,我将在你的怀抱里,寻找到一种怎样的“国色”呢?

红海洋和武斗炮火中的某某美术院校,那片绘画学术都已是荒芜的土地。牛棚集中营或者校办农场厕所垃圾堆,似乎还有月光照耀,月光中静静矗立着的那株孤零零的麻柳树,清冷遥远而苍凉。易安的父亲易仲天,一位来自延安毕业于鲁艺的红色老雕塑家,吊死在这株颇带艺术情调的麻柳树上,月光中走向了生命的尽头。农场背后那片松树林成堆的垃圾中,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紧紧抱着一尊残破的石膏像。那是打断了下半身的维纳斯高高昂起的头颅,虽然残缺不全,依然洁白如玉。尤其是维纳斯的半截胸脯,在月光中依然像洁白的轻纱,穿过古老麻柳树枝树干,照进少女的胸怀。维纳斯雕像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财富。当时,鹰钩鼻子造反派画家莫卫青,还不叫莫尚,在少女心目中也并非张牙舞爪。大规模的武斗已经过去,新事物的消息已渐露曙光。莫卫青并不是直接迫害老院长老雕塑家的罪魁祸首。他是老院长暗地资助的一个福利院的孤儿,从小又被学校守门的老头收养,很有艺术绘画天赋。一九六六年。革命了,他积极革命积极造反,二十一岁的革命造反派头头,一九七一年,结合进了某某美术学校“革某会”第三把手,他在巡视学校农场的时候,在如水的月光下,发现了易安蜷缩在垃圾堆里,紧紧抱着残破了的维纳斯。他居然在月光中和易安一起,在农场厕所旁的木板房,或者和堆放农具教具的黑暗仓库里,把打断的维纳斯一块块缝合修补拢来。他看到了易安卷曲头发下面的脸庞,在修补维纳斯胸脯的时候,流下了两行清冷的泪,月光中显得那样凄清而圣洁。老雕塑家的胸前和后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教具维纳斯,弓着身子像虾米,站在主席台上被批斗受凌辱,他唯一的罪名,就是他的经历和他取得的成就。他疯了似地守护着教材教具仓库,不准造反的群众把教具仓库里装满了的人类美术文化精品付之一炬,他被红海洋的烈焰灼烧得遍体鳞伤。矮胖的身躯蜷缩在主席台,没有剩下几根长发的光亮脑袋上一片血污。押回教具仓库之后,他被乱扔在维纳斯雕像的断肢残臂丛中,不吃不喝。月明星稀。老雕塑家把身上吊着维纳斯的绳子挽成一团,摇晃着走出教具仓库,吊死在校办农场边垃圾满地的麻柳树上。这就是一代蜚声海内外的老雕塑家的结局,而他唯一的女儿更加奇特的命运,即将开始。当然这是易仲天死因的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他看到了一张名为《某某某战报》大红的标题《一个红色艺术家的男盗女娼》,把他即将解放回到省城,以红色文化人的身份做地下党某省委宣传部长,和某某官太太打得火热,说不定还野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已经出现在批斗他的队伍里。或者,因他失误出卖的地下党学生某某某,作为叛徒被某某某枪杀,要来找他算账。总之这是一团历史的疑云。易仲天带着维纳斯和一团历史的疑云远去!唉,革命啊,人的情感的某一角落,真是复杂啊!但是,无论多么复杂,总有一片月光静静地为自己照耀。生命的烈焰,总能点燃心灵的激情。

失去父亲的易安,那时十六七岁。她想在莫卫青身上体会艺术体会兄情父爱,体会那样病态年代里,一个男人的激情。他们到乌溪小镇采风写生,究竟受到谁的指派,有没有得到谁的批准?莫尚也并不是造反派里多大的官,他不过是易安父亲的一个很有绘画天赋的学生而已。结合进入“革某会”队伍,他那种小毛孩子,也仅仅是一种点缀。而之所以要把老雕塑家迫害致死,也仅仅是因为学校的哪一派学术头头和造反派头头,谁有资格在校园的广场上雕塑主席大型雕像而已。为了获得这种权利,来自延安来自鲁艺的红色老艺术家,失去了生命。后来,在乌溪小镇东头的绣楼里,莫尚和易安都教会了我,如何掌握画主席像的尺寸和比例。他们在镇东头石桥上,涂写很红的革命语录口号标语,桐油灯在吊脚楼屋檐上摇曳,映照着崭新大红金黄的主席语录,把小镇带入又一个难忘的节日气氛之中,正如当年石达开和红军的队伍,路过涞滩码头乌溪小镇刻写口号和标语,燃烧在当时和后来人们的心灵深处。

画家(4)

至于他们闹出的那场裸体绘画风波,在当时的乌溪小镇,毋宁是投下了一磅重型炸弹。我不知道绣楼上的洋槐树叶丛中,洒下那片月光,怎样把他们偷偷摸摸地引向乌溪小镇背后的那片青松林里去,有人说他们是到青松林里去考察石达开和红军留下的标语。本来那些标语在那个时候是不能算“四旧”的,关键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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