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你这是变了个法儿夸我么?”李波大笑。
“再看你合影照片!”蒋罡盯着照片,“你看你小学一个班有20多个女生,初中班有19个,好吧,高中班太少了,就7个……我仔细看了,小姑娘们个个挺水灵,至少比我小时候顺眼多了,而实话实说,小男生里,你确实是唯一顺眼的一个。”
李波再度大笑,忍不住对着电话狠狠亲了一口,“乖。这种审美取向非常对头,继续,保持。”
……
这一天如之后2个月零15天的每一天晚上一样,李波跟蒋罡杂七麻八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小时候的同学,老师,今天吃的菜,看的病人,听见广播里的某条新闻;她会突然报告,肚子里不知道哪个踹了她一脚,或者是最近奇怪的饮食偏好怀疑与小的有关;会一起白日做梦着孩子的长相性格,而这时提到‘女随姑男随舅’的说法,李波长叹,说起来我小表妹和小堂妹小时候的战斗,我真是屡屡躺着中枪,惨不忍睹,冤过窦娥……你要说我小时候对小女孩的警惕,那都是她们俩的战斗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
每一天的这个时候,无论长或短,也或者有一个突然的传呼,把他叫到了抢救室或者把她叫到了测试室而突然中断,也或者是他或者她讲着讲着就微笑着睡着……他或者她都会暂时地忘记了飓风,抢救无效的患者,因为突然发现某个同事有些发热咳嗽的高度压力甚至恐惧;必须保障的通讯,接到电话某部分信号出现阻碍干扰时候的紧张……这始终是他和她最宁静温软的幸福时光。
第三十五章4
李波一直说不清楚,这一天,自己进入飓风瘟疫已经在其中蔓延的急救中心的这一天,在心中,以什么样的颜色存在。
许多的早有预料,更多的措不及防,和未能期待的感动。
临行前半小时,2个月前才刚退休,并婉拒返聘,正在办理移民,要去加拿大与女儿团聚的前影象科主任,全国最著名的影象学专家之一刘以强老师挎着个电脑包匆匆赶来,一来便指着凌远道,“我听说了飓风蔓延的事情,昨天也看了视频,本想矜持点儿,怎么也得等你们请我出山,等了一天一晚没有结果,看来我老头子是还没这个份量,得,自己臊眉搭眼地来了。我厚着脸皮毛遂自荐,得说我认为飓风病例的判断,片子是最重要的环节,我觉得年轻的这些,还真不如我。这在病例还不够多,判断标准尚未十分明确的情况下,每张片的准确判断,都至关重要,水平差了一点,那对以后都是大影响。这关键时刻当然得上最棒的去一线,看到珍贵的第一手资料,然后把经验带回来教给学生们。”
他正说着,一样是刚刚退休的著名专家,言明要好好全国各地玩上几个月再回来返聘的原第一医院呼吸科赵教授紧跟着过来,“我们俩同年,同学,一样因为出身不好入不了党,一块儿下放喂猪……又搭档了这么些年。老刘他还是得跟我配着去。我们俩昨儿晚上已经说好了,”然后正色对本来派去的呼吸科主任医师连少平道,“你敢说你水平比老师高?这时候敢跟老师抢?你老师就是老师,这是制订诊断和治疗标准的重要时候,得我去。回来,继续教给你们。”
连少平只瞧着自己的博士导师,眼圈微红,语声竟是哽咽,“赵老师……您60了,您……您在这儿,我过去,视频把所有的结果传过来给您讨论,您指导就成。”
“胡说八道!”老赵斥道,一如曾经扯了连少平写的病历,丢下13楼的窗户一样崩着脸,让连少平立刻站得笔直地垂手听训,“我什么时候有过不看病人,不做望触扣听就诊断的时候?这叫医生吗?谁教给你们可以这么做的。60岁?我跟老刘这身体素质,你们比得了吗?大冬天的,我们穿单衣在学校操场上跑1万米,跑到了食堂门口看见你们这些比我们小了10多岁的没出息学生穿着大棉袄哆哆嗦嗦地抱着饭盒去食堂打饭。我们的抵抗力比你们强得多!更别说,我们儿女长大,都有出息,父母也走了。你们还上有老下有小,我看在里面儿,心思不如我们专注!”
连少平一个没忍住,居然眼泪淌了下来。他的家庭情况父亲早逝,母亲挑砖供了自己和妹妹读书,自己本来安心就在当地医院工作,却因为母亲听见他当时的院长感叹,说他是个人才,在这小地方,才华不能得到最大施展,于是被母亲赶着考北京的博士。在这里无根无底,努力读书,母亲在家乡却已经生了重病而不肯告之,一直是邻居姑娘尽心照顾,最终他为了心里物尽的感谢,娶了这个文化不高,心地善良的姑娘。夫妻感情甚好,但是后来他虽然得遇老赵赏识,在临床科研上颇有建树,留在北京,妻子却一直只能干零碎体力活,孩子出生之后,妻子干脆就在家带孩子,他是家庭唯一的经济支柱。
连少平自己从不对外人说,更不会抱怨,但是唯独自己的博士生导师,一向让小大夫提起来吓得立刻反应性背出病历书写要点,呼吸科常见病……的老赵,却在他尚是博士生时候就十分细心地发现了他的困难,并不对人说,却不动声色地给了不少帮助。如今,这一句上有老下有小,虽是拿训斥的口气说出,连少平却如何不知道恩师心思?心里已经不是感激二字可以形容,嘴巴却说不出任何,只是拼命摇头,“不行,这不行。”
“行不行是你做主?看你这个没出息的德行,我早说过你什么都好,就是老大不小一条汉子,动不动就哭。10多年前我撕你病历你忍不住哭,现在10多年后我抢你机会又还是哭!”老赵瞪他一眼,瞧着李波凌远,“你们两个,怎么说?”
李波瞧着刘以强和赵永刚,除了一句‘刘老师,赵老师’居然什么都说不出,而凌远,愣了半晌之后,闭了闭眼,竟是退后一步,给他两个鞠了一躬,只说了一句,
“谢谢两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