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平时凶蛮的秦少白,多年下来,却是所有年轻医生,最尊重服气的上司。
凌欢曾经对凌远说,妇产科的年轻大夫都知道,秦大夫骂人凶,可是肯教人,不像许多专家,只关心自己的文章,并不热心带学生。
秦少白在年轻一代中,有人望,在老一辈专家心理,却也不是任何人的‘人’,倒都能赞一句,“刚直。”
以她来作管理改革,管得住下面,上面却也算能给出面子。而从凌远的角度,希望彻底把生殖门诊的所有治疗,门诊,用药,等等可能存在许多混乱管理的操作弄得清清楚楚,反倒是能够懂得基本常识,又非生殖中心一员的人,最合适。
当秦少白终于得到各方首肯,凌远找她谈的时候,她却犹豫。
“我同意妇产科的许多制度需要改,需要细化管理,但是,”秦少白皱眉,“我没把握我能做好。这么细琐的事情,我没有管好的耐心。平时太看不过去,有人不好好带学生进修医,说不得,我要管,或者有些人太不像话,我要吼几句,只是系统管理―――我可能做不来。我的兴趣还是在手术室。”
“具体的细节,你可以有人帮忙。”凌远微笑,“年轻一代,比我们这一代在数理,电脑应用,卫生管理上的概念要好,不妨你在住院医里找找能帮你的人才。”
凌远从来没有与秦少白提出过苏纯的名字,然而被任命之后,当一系列让她头大的工作接踵而来,秦少白第一个就想到了苏纯。
第二十五章3
妇儿楼前,风过时候,那棵已经有了百年的银杏树,开始抖落下来淡黄色的叶片,苏纯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又再收回心神,将上一个财政年度,产科所有产妇,按自然产,择期剖腹产,紧急剖腹产分组的平均住院天数,住院费用,产后常见问题与手术后常见问题发生率等数据的数据库保存备份之后,正把同期妇科的各类肿瘤患者的数据从服务器上调出来,秦少白从门口进来,
“苏纯,20分钟之后,我要跟凌院长开会。住院日的那些表儿啊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么?”
苏纯从旁边拿起一摞分别贴好标签的打印资料,有表有图有文字叙述,对秦少白道,“都准备好了。数据截至到上个财政年度。分不同病种,把各类有可能影响住院日的因素都列出了。做了factor模型分析。包括临床因素,管理因素和其他因素。分类是按照上月开会,借鉴普外科的分类,按照我们的情况稍作调整。幻灯的电子版在笔记本里我也做好了,今天一早已经提前发给凌院长,李副院长,高主任和您,打印版在这里。另外,不孕不育门诊,我单做了个粗略统计,按照患者就诊次数,历经年限,年龄段分类,与生殖中心做iui和ivf,以及排队等待做的患者群另做了一个数据库。国外有通过这种统计看relation来大概估测对iui,ivf的需求量的。我给医学院卫生管理系的区教授发了邮件讲了我的想法,咨询一下到底该怎么做最合适。”
“哎哟我的宝贝儿!”秦少白长吁口气,狠狠地搂了苏纯一把,“你一会儿能跟我一起去开会吧?我跟你说实在的,我还没打开你发给我的邮件呢。这一大摞子,20分钟我哪儿看得过来?”
“好。”苏纯点头,“我的手术安排都是跟着您的。昨天上午新收那个病人的大病历,实习学生还在写,说晚上给我;我管床的另外俩病人,状况都很稳定,上午我已经把常规检查做了,医嘱开了,单子让学生送去检验科了。”
“好,好,”秦少白满意地道,“难得你个做临床的料子,居然肯做这些让人头痛的琐事,倒是帮我大忙。不过为了做这些,我这个月减了你不少手术和急诊。长此以往,我怕你这个业务水平还是会受影响的。”
“秦老师,我是真挺喜欢做的。”苏纯抬头认真说道,“我总觉得,凌院长说得对,在医院里,临床成绩,精益求精,做到好,更好,虽然是首要的,但是这些管理做好,优化利用现有的临床技术和资源,对患者的福利,以及对临床医生的福利,都是很大的。”她说罢,又有点惶恐地站起来,不好意思道,“秦老师,我最近看卫管的东西走火入魔,又开始背书……”
秦少白瞧着她笑笑,“当初全系统选拔有意做卫生事业管理的临床和其他专业的学生,研究人员,临床医生的那个考试,你也去考,我还奇怪,结果你考了最高分,拿了2个满分。你考了之后也没去――――这我不奇怪,我们科,能进来的人,都是想在妇产科,尤其不孕不育方面作出成绩的人,不会看得上去做卫管。而你,我以为你就是那种喜欢考试,能在考试中找自信的优秀学生,于是去考了。闹半天,你是真有兴趣做。”
“我就是想看看自己这方面的知识还剩了多少。”苏纯笑道。
秦少白看看她,这时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苏纯,我也带了你近2年了。现在是个选择的时候,我问你一次,你按自己意愿说实话,不要委屈自己,你真的心甘情愿分出一部分精力和时间,来做管理吗?如果你不愿意,我帮你扛住上面的意思。没道理因为你可以把这些琐事做得比别人好,就要花更多的时间来做这些别的住院医生不愿意浪费时间来做的事情。你这个孩子懂事,顾大局,从来不抱怨,但是我因此更不能欺负了你。”
苏纯听见秦少白这一番说话,抬头望着这位自自己进入妇产科以来,相处最多,自然也是骂自己最多的上级,眼睛竟是一热,记忆里,说自己懂事的人,太多,然而说,因为你懂事,于是我更加不能欺负了你的人,却除了父亲之外,不知道尚还有谁。
更因此,为了那层,自己对她,不算欺骗,却也实在不能算坦诚的‘算计’,羞愧无地。
而所有的‘算计’,在她的心里,其实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只是为了自己真的能给凌远分担些心里的负担,纵使他心里有无数多无数多的事情,便就是妇产科这一头的管理,若自己真能稳当地做好,让他放下这份心,于她,竟就是从所未有的愉悦。
从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