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刚才出门的时候也听到了。”
我们站在那里,感觉跟平时一样。足足有一分钟,什么声音也没有,然后又开始了。我像只小狗一样歪着脑袋,竖起耳朵听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我知道就在附近。
“是格斯吗?”我问。
“大概是吧。等一等。我有钥匙。”
亨利回厨房找钥匙的时候,我在他的房子和格斯?弗伦斯基的房子之间走了几步。格斯跟亨利一样,也是快九十的人了,但是亨利精明,格斯粗暴。他靠自己的“工作”赢得了“邻里怪人”的美誉,如果他认为你的电视机的声音太大了,他就会叫警察;如果他认为你的草长得太长了,他也会叫警察,他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他只要听见狗叫,看见狗在四处游荡,或者狗逛到他的院子里来了,他都会打电话向动物管理中心报告。只要哪里有建筑工程,哪怕是小工程:修篱笆、修天井、换窗户、修屋顶,他都要打电话到市政署确认发了许可证没有。他怀疑你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非法的,要来让你走正道。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意各项规章制度呢,还是喜欢大惊小怪。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能让你和你的邻居作起对来,那对他来说就更妙了。他之所以能活那么长,大概就在于他对制造纠纷非常热衷。我虽然从来没有跟他发生过口角,但我听说过很多。亨利不止一次地接到过这样的骚扰电话,但他忍了下来。
我在格斯隔壁住的七年中,看着他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弯曲得非常厉害。曾几何时,他是那样高大,可是现在曲背凹胸,背脊几成c形,好像在他两腿之间夹着一个球,一条无形的铁链把他的脖子拴在这个球上,他正在用力拉似的。这一切在亨利拿着钥匙回来之前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们一起穿过格斯的草坪,爬上他门廊前的台阶。亨利拍打着前门上的窗格玻璃。“格斯?你没事吧?”
这一次听到清清楚楚的哀号声了。亨利用钥匙打开门,我们走进屋里。我最后一次看见格斯大概是在三个星期以前,当时他站在院子里,正在申斥在房子外面街道上练习滑板的两个九岁男孩。滑板的噪音确实很大,但我认为他们非常有耐心,非常灵巧。我还认为,他们把精力花在蹦蹦跳跳上总比把肥皂抹在窗户上,或者把垃圾桶踢翻强,在我小的时候男孩子的娱乐就是这些。
亨利看到格斯了,我随即也看到了。老人跌倒了,向右侧躺着,脸上白白的。他的肩膀脱臼了,肱骨球从关节窝里凸了出来。在汗衫下面,锁骨也凸了出来,像一只正在发育的翅膀。格斯的手臂又瘦又长,皮肤差不多变成了半透明的,我看见沿着肩胛骨像树枝一样分布的血管。深蓝色的伤痕表明韧带或者肌腱受了伤,大概要很长时间才能好转。
我感到一阵剧痛,好像受伤的是我一样。我曾经三次开枪把人打死,但那纯粹是自卫,与我现在因为树桩一样的骨头和明显可见的痛苦受到的惊吓沾不上边。亨利在格斯身旁蹲下来,想扶他站起来,但他的哀号声太刺耳了,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我注意到,格斯的助听器有一只松了,掉在了地上,刚好在他够不着的地方。
我发现在沙发一端的桌子上有部老式黑色转盘电话。我拨完911,坐下来,希望突然在我脑海里响起的警报声平息下来。当调度员拿起电话时,我详详细细地把情况说了,请她派一辆救护车来,并把地址告诉了她。我一挂断电话,就穿过房间来到亨利旁边。“她说要七到十分钟。我们这段时间做点什么?”
“你看看能不能给他找条毯子来给他暖和暖和。”亨利盯着我的脸。“你怎么了?看起来不是太好?”
“我没事,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格斯家的布局跟亨利家一模一样,我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卧室。卧室里乱七八糟——床没整,衣服到处都是。有一只像古董一样的五斗柜和一只高脚橱柜,里面塞满了破烂。房间里散发着霉味和胀鼓鼓的垃圾袋的味道。我从一堆缠在一起的床单中扯出床罩,回到客厅。
亨利小心翼翼地给格斯盖上,尽力不碰到他的伤口。“你什么时候摔倒的?”
格斯痛苦地扫了亨利一眼。他的眼睛青了,下眼睑垂得跟警犬的一样。“昨天晚上,我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的时候,我起来关电视,摔倒了。我不记得是怎么摔倒的。我一站起来就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