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重受损,他很快就要双目失明了。彼得斯渐渐失去知觉,却还挣扎着让肺部四周零碎的管壁充氧。此时,他回头看了看那一线树林,想闹明白自己究竟在哪儿。
海变(5)
朦胧之中他猛地一惊,忽然看见就在几英尺远的地方,一位印第安小男孩正蹲在一堆岩石上。在小船熊熊的烈焰映衬下,小孩的皮肤正闪耀着火焰般橘红色的光芒。
彼得斯向小孩眨眨眼,他只有这点劲儿了。
那孩子也向他眨了眨眼。
1
8月8日
北纬50度0分;西经132度0分
太平洋东北海域老爸气象站探测区内
从考察船“埃克塞特”号向地平线望去,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是一条线,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特色。这会儿,船正径直向西巡游,看不见任何陆地。除去浮云聚散,这片景象已有十天没有变了。50度纬线几乎穿越了北太平洋四分之一的水域,在全球海洋流体联合研究计划的研究人员所设计的一张以字母顺序标识的样本坐标表格上,这一纬线被记作“p线”。考察船每年有两次回到这些相同的位置,每次要待上多达五个星期。他们抽查海洋的温度、含盐量、微生物群和微量元素,估测这些有机物和无机物在海里的循环和再循环过程。通过反复认真的观测,一个模型正逐步成形,可以确定海水成分、海洋持续进化的原因,还能对海洋运动做出一些预测。那些相信并意识到考察船不久就会归航的人都知道位于西经150度线末端的p24站,它被人们亲切地称为“老爸”站。
身高刚过六英尺二的威廉?布罗克?加纳早已习惯在每次经过“埃克塞特”号的随便哪一个舱门时稍稍低一下头。他可算是肌肉发达,胳膊腿儿壮实得很,走起路来大步流星,虽说沙滩排球赛、临时凑合的篮球赛或者周日早晨的散步他都很少参加,但他天生有股子运动员的劲儿。加纳双眼呈灰色,很亮,有如水晶一般,其神情有时一眨眼的工夫便能由同情转而露出凶相。他长相英俊,五官轮廓分明,清秀,可是有两处不大但十分显眼的缺憾,一是鼻梁稍稍有点歪,另外还有一道小疤划过眉毛,就像个懒散的s。这两处缺憾都是他短暂但令人肃然起敬的美国海军生涯给他留下的纪念,虽说他很早就退役了,那时他的军衔是海军少校。
地点不同,时间变了。但仍在同一片海上。
加纳迈出主控室,向船尾走去,同时瞟了一眼深度计,此处的海深是3520米/11550英尺,差不多正是全球海洋的平均深度。“埃克塞特”号早已穿过了像水底地理圈环裙一样坐落在北美大陆的大陆架,此刻正以13节的速度在离海底两英里的水中巡航,这儿离地表是最近的了。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扔出舱去,即使做自由落体运动,最多只要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底。
“埃克塞特”号船尾正中矗立着一根漆成亮黄色的a形大吊臂,船过之处泡沫翻滚,在其后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痕。那个几乎同样耀眼的庞然大物是身穿橙色防护服的谢尔盖?祖博夫,“埃克塞特”号的研究总管助理。此刻,祖博夫的目光正反复地交叉盯着绞车和缆绳上吊着的一个闪亮的圆球。那圆球直径5英尺,离甲板还有15英尺远,正随着缆绳的收缩轻轻摆动着。这个圆球其实是一台浮游生物自动取样机,是加纳挖空心思设计出来的成果。过去100年,海洋形态学研究也许曾产生过不计其数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取样机”,却只有几种设计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加纳的设计精致而富于个性,但许多人认为即便不是荒唐透顶,起码也不对胃口。剩下的人却认为这是一次革命。加纳第一次带着这台发光的怪物登上“埃克塞特”号时,祖博夫就是后一种观点的支持者。但是经过无数次的调试、线路不停地烧坏,他们绝望甚至诅咒过,因此最初的那种印象就像落潮的海水已经淡淡地给忘记了。祖博夫此刻看护着加纳的发明,就像一位不知疲倦的母亲望着自己聪明却一直体弱多病的孩子。
这个球形装置的下半截由重钛铸成,除了上面一列列的红外线探测器和专门用来计算和辨别微生物自然属地的微焦摄像机外,看起来还算平滑。上下两半球的交接处是一些样本柜的开关,能自动截取部分水流,以备以后分析(从前面看,这些柜门正像一张张开怀大笑的嘴巴和眼睛,发明者这样设计可并不仅仅是出于功能需要)。最后,球的顶部打破了整个的对称关系,就像一束束鲜花,虽说有些难看,中间倒盛满了各种仪器,在这台装置随船通过感光区(即大洋表层阳光能穿透的水域)时,可用以记录温度、气压、光强和传导率。
有人说这台球形装置像颗状态不佳的苏制人造卫星,可加纳却为自己智慧的结晶取了个更响亮的绰号:“美杜莎”球。在科学考察的过程中,“美杜莎”果真名副其实,并非徒有神话之名。头几次用这台仪器取样,简直是一无所获。每次努力失败后,加纳就会把它弄到甲板上的小屋里,仔仔细细地检查它与实验室电脑控制器的每一个接口。祖博夫心里于是只好这样想,仪器就像军队已经换防,一下水就能随船规规矩矩地遨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