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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建军神情萧索,“你是怀家的媳妇,一直都是。”
常蓝也不知道这话是怀建军替公公说的,还是代表他自己的意思,但她此刻,因着这句话,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亲人故去,呼天抢地哭哭本属正常,但类如常蓝这种脾气,人前不肯失态,硬忍,嘴唇哆嗦着,手自然找自己的皮包摸纸巾,奈何她是大半夜从被窝里爬出来叫司机开车往这边赶的,手袋忘记带了,什么都没摸到,怀建军从自己裤兜里掏出块手帕,递给常蓝,他眼圈通红,和常蓝一样,死忍住不哭,转头叫俩儿子,“起来,把爷爷送出去。”
能送哪儿?当然是太平间,大家都知道尸体的去处。系青还理智,知道天气热,就算是有空调,但爷爷的遗体还是放到合适的地方去,才能保存完好,接下来要举行追悼会仪式,还得帮爸妈治丧,他们没时间在这儿哭。春儿不管,抱住爷爷,“那些没人味儿冰冷冷的地方,我们不去……”他撕心裂肺,“谁他妈爱去去,我爷爷不去,呜呜呜呜……”
春儿这么一闹腾,再谁都撑不下去,全线崩溃,常蓝拿手帕捂着嘴,嘤嘤啜泣,怀建军淌了满脸泪,伸手把常蓝抱住,让她靠在他肩头,象以前他们面对过的任何一场生离死别一样,她妈和她爸的,他老母亲的……
春儿后来被系青给扯走,这才算把该进行的程序一件件进行下去。每个来安慰怀家人的亲朋都说,老爷子年事已高,走时也没遭什么罪,对活人来讲,寿终正寝,就算是一喜。所谓白喜便是如此,既是“喜”事,自然也没什么空给你哭,老多的人,老多的车,老多的花圈和应酬,络绎不绝,这些对怀建军和常蓝而言不算什么,他们不止一次面对这部分人事,系春和春儿稍有不适,他们成年后在国外受教育,参加过的丧礼和这不一样,何况参加那是客,这会儿他们是主,但哥儿俩也都耐心依足了规矩,毕竟,这是能为爷爷做的最后一件事。
因为天气热,遗体也不好久存,出殡的日子定的很快,日程也就更紧密些,家人之间没时间交流,甚至,白天都没空伤心,晚上,给爷爷守灵,系青和系春兄弟才说起,可惜,爷爷都没喝上孙媳妇儿敬的酒,春儿还加一句,“本来都快四世同堂了。”
系青没接这话,他私心里还是不想放弃带计然出国治病这念头。
春儿跪在爷爷遗像前,傻愣愣发回怔,突然道,“明天出殡,把计然和计真叫来。”
系青在想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他有他的顾虑,出殡繁文缛节甚多,天气这么热,计然受得了吗?她们姐妹来,就等于向众亲朋好友公开,她们姐妹是怀家的人,计然和计真乐意吗?至关紧要的,是计然会适应吗?
听春儿斩钉截铁,“见过爷爷,就是我们家的人,板上钉钉的事儿。”
系青蓦地醒悟,春儿的目的,还是在于计真。逝者已矣,生者所做一切,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事实上,再多的鲜花眼泪慰问,逝者看不到的,在系青眼里,丧事,更多的是对生者的交代和安慰,相信春儿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把计家姐妹带来,虽说是为了爷爷,但更多的,还是在利用这个机会,令他们走出在感情上的困境。
系青晓得,春儿和计真闹翻,若一遍遍去认错请罪,计真未必轻易原谅,恐夜长梦多,再出变故,劳心劳力,倒不如请计真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出席这次丧礼,公开亮相,造成某种既成的事实,速战速决。爸妈就算觉得这事儿还欠点火候,可考虑到计家姐妹是他们兄弟唯一带回家见过爷爷的女人,也不好反对。所以……这是系青一直佩服春儿的地方,弟弟从不像他,年龄渐长,给自己身上套的条条框框越多,瞻前顾后,思虑过重。春儿更懂得利用机会,象春儿以前,为了让计然断了心里的念头,达到他的目的,春儿敢说,“是死人,就不要从坟里爬出来”,象这次,他可以利用爷爷的丧事,来绑住计真……
“哥,我们一起去把她们接过来?”春儿问,“好不好?”
“我不能去,”系青往火盆里添些元宝纸钱,说,“我去,不如你去,计然对我会斤斤计较,但对你却一定大方,你去了之后,不要和小真硬碰,什么都跟计然讲就好,计然肯来,计真一定也会来。”思虑缜密有缜密的好处,系青面授机宜,“如果小真说……”
“我参加爷爷的葬礼不代表我原谅你!”计真冷眼相对怀系春,目光凌厉,咄咄逼人。陈嫣瞅着计真直替春儿难受,胆儿颤,情不自禁手掌握住春儿的一条胳膊。春儿对此并无所觉,他精神都在计真那儿,谨记大哥青的交代,“如果计真说,参加爷爷的葬礼不代表原谅你……”春儿不动声色,面色沉静,不争辩,“我知道。”
计真装没看见陈嫣那只扶住春儿胳膊的纤纤玉手,长眉淡挑,“知道就好。”
计然换好衣服从病房出来,“现在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