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丫鬟说,少爷,谢谢您。
丫鬟说,夫人吩咐了,只要谁能让南边来的少爷快活,她就给谁多加馒头。
北边的地方长官并没有把我爹给他们的粮食用来解除老百姓的饥饿,他把粮食存在自己的粮库里面,但他却把武器发下去了。
有了粮食,武器才会显得有意义。
(bsp;我们是在一个初冬的黄昏回到村子的。
夕阳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人在走,影子却似乎不动,它始终在人身后,安安静静。北边的地方长官亲自把我送出了城邦,并且派他的管家一直送我们到边界线上。说是边界,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但是人们心里却都很清楚,哪一棵树是南边的,哪一棵是北边的,祖宗遗留下来的东西是无形的,只有无形的东西才是永恒的。
一进我们的地盘,地界慢慢变得开阔,平原出现,村落和低矮的房舍也逐次映入眼帘,树木不再绿,树叶落得差不多了,北风一吹来枝桠在发抖,发出轻微声音。我原来以为,我呆在北边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气候并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是我错了,寒冷已经悄悄登陆,因为太痩,我不喜欢冬天。
管家已经叫人早早地把我们的行程告诉了我爹,我爹喜出望外,像个迎娶新娘的新郎一样出村迎接我们,令我感到十分吃惊的事情还有,长官府周围已经修上了宽厚结实、高耸入云的围墙,三座座落在村子三个角的青色城堡正在建设之中,我的哥哥手握皮鞭骑着高大的蒙古骏马,带着几个士兵走在我的马车前面,他看起来腰里并没有别那个木头枪,头发梳得油光发亮。
村子里的人都出来迎接他们的二少爷了,二少爷骑在马上,头缠红丝,腰悬短剑,短剑是管家让我佩上的,管家说那样会显得我更威风,一圈北方之行,俨然使我成了一个英雄。姑娘和小伙们不断围着我跳舞,他们穿着简单的衣服,露出肚脐眼和大腿,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往下流。
珍太太也在迎接我们的人中间,珍太太站在我爹身后,脸白得像雪,雪里透红。在珍太太身后,我看见了你,在我出使北部的这段时间里,你已成了珍太太的丫鬟,不用再在后院的花草丛中拔草了。不过冬天来了,草已经差不多都枯死了,你的母亲在后院的活也不过是打扫打扫卫生,给为数不多的冬青修剪枝叶,然后就是坐在花园中间的亭子里面发呆。
我到村子的第二个礼拜天,你的母亲终于找了一个机会撇下花园和我搭上了话,她一直急切的想问问我北边的事情,我对她说,战争早结束了,结束了,人们正在重建家园。你母亲眨巴着眼睛,她的眼睛亮得厉害,这可能是她多半年以来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不过我随后又说,粮食,北边没有粮食,你们如果现在就回去,一定会被饿死的,冬天连野菜都没有。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明显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我懂得替别人想问题了,而不像以前,总是跟在哥哥身后,看他拿着木头枪吓人。
那时候,你站在珍太太房间,静着不敢动,等她召唤你给你事情做。珍太太坐在床前看书,表情和她看的书一样凝重,女人过了青春年龄自然就会变得凝重起来了,凝重是一种美,那种美你学不出来,无论什么衣服,什么粉脂,都不能让一个十四岁的姑娘绽放出来成熟的美。你想长大,想成熟。一个丫鬟告诉你,成熟就是美,看看我们美丽的珍太太吧,她的美是透明的。
珍太太咳嗽了一声,呷口茶,把书翻过一页。羊皮书页没有声音,轻轻地翻过去,带起的微风把珍太太额头上的头发掠起。一缕阳光打在珍太太面前的桌子上,桌子上珍太太茶杯溢出来的水在发光,光亮得有些逼人的眼睛。你走上前,打算擦掉桌上的水滴,你将抹布摊开,可是珍太太却把你拦住了,珍太太说,不用擦了,你没看见吗?我正借着水珠的光芒看书呢。你这才发现,水滴折射出的光亮刚好打在珍太太的书面上,书上的字金黄金黄的。你把抹布收回去,自己也退回原地。
过了一会儿,珍太太问你,你喜欢看书吗?
你没敢说话。
珍太太把脸温和下来,她面向你,手指揉搓眼睛,她说,其实呀,人没事读点书倒是很好的消遣呢,你说呢?
你点点头,你没看过书,你不知道怎么回答珍太太的问题。读书是有钱人的事情,它和你无关,不过你最后还是说了你对书的看法。你说,我们北边有些富人喜欢把塞满书柜放在客厅的大门口,他们说那样可以避邪,鬼魂见到成排的书,会被吓破胆的。
鬼魂为什么要害怕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