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雨生的存在,才使我和林姝几近颠覆的婚姻之船,从狂风恶浪中驶出来,在岁月的河流中平静地送走一年又一年,虽然无爱,虽然麻木,虽然心中偶尔掠过刀割般的痛苦,但雨生在一天天成长,儿子是父亲灵魂中的一切。在寂静的黑夜,早已和林姝分床而睡的我,很容易带着巨大的满足感进入梦乡。
要不是白洁的突然出现,我的生活轨迹也许就这样延伸下去了。
我和白洁在梦开始的地方重逢了。18年了,我只带儿子来过一次北海公园的九龙壁。这个让我品尝初恋圣果的地方,这个当初让我如醉如痴又让我长久思念的地方,依然是那么古朴,那么静穆,那么震撼心弦。那沙沙的声响是秋风吹过的声音么?那朦胧的夜色是月亮送给有情人的礼物么?那树下的一张张长椅在期待着什么?
白洁向我款款走来,穿过18年的岁月,走进我内心最隐蔽的角落。无须多言,她只看了我一眼,便倒在了我的怀里。时间在这一刻迅速倒流,轰然点燃了初恋时的激情。白洁的泪水如决堤的长江,把我们卷进了狂涛巨浪中,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谢谢你能来,我好想你,18年来我一天也没有忘记你。”白洁哭着说。
“我也没有忘记我的初恋,”我吻着她的眼泪说。我没有欺骗她。我那遥远的初恋,藏在我内心深处,与我的灵魂同在。多少个夜晚,我咀嚼着它,遥祝我梦中的姑娘生活幸福,远离痛苦和不幸。原以为此生无缘相会,谁知道世事难料,在这样一个月朗风清的春夜,我们又回到了当年热恋时光。
“你过得怎么样?”我吻着她的眼泪问。
“不好,一点都不好。”白洁痛苦地摇着头说。
她的话引起我的共鸣,我与她感同身受。我每天不也在啜饮着生活的苦酒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初那颗鲜活的心,在苦酒的浸泡下,变成了一块刀割电击也不会有生命迹象的死肉。这就是代价,18年的岁月流逝,把人蜕变成了行尸走肉。
“你说当初我怎么就那么傻,就那么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幸福。”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绝对不会放弃你。”我抚摩着白洁干涩的长发动情地说。
“和你分手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宁可放弃生命,也不会放弃我们的爱。”白洁深深叹了口气。
“你丈夫怎么会去世呢?他应该比我大不了多少。”我问。人英年早逝总是有原因的。
“他得的是白血病。不过对他来说,早死早解脱,活着也是受罪。”
“为什么这样讲?”白洁的话让人听着有点儿残酷。
“和你分手之后,在我的情感世界里就没有了‘爱’字。他的父母都是部队里的高干,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他刚从部队转业到我们单位,在保卫科当科长。你知道,和你分手后,我的精神状态很差,对谁都不爱搭理,单位里的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我冷美人。我这个冷美人被他注意到了。他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我还没有男朋友,就把保卫的重点放在了我的身上,经常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搞张内部电影票什么的邀请我去看。就在这时,我生了一场大病,是病毒性重感冒,躺在床上,整天昏昏沉沉的,和死了差不多。他知道后,每天跑来看我,在我母亲面前进行了一次达标考试。我的病好了以后,母亲就替我拍板了,认为他是我最理想的丈夫人选。”
“你呢,你怎么看他?”我问。在她母亲为她确定丈夫人选的时候,我正处在和她分手后的崩溃边缘。
“和你分手之后,我已经自动放弃了选择幸福的权利,找丈夫不过是找个男人陪我过日子而已。我对他爱不起来,我惟一的爱人就是你。那次你送我十字架的时候,当时我真想死在你的怀里,就像螳螂那样,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爱以后,留下爱的绝唱,在生命最辉煌的时刻告别世界。”白洁从怀里拿出那个带血的十字架动情地说。经过18年的肌肤相亲,十字架的颜色变深了,也变光滑了,黑黑的,如同一个古怪的小精灵。
“可惜人不是螳螂,人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哪怕只为了孩子。”我深有感触地说。
“和他结婚,本想按照母亲的意思,踏踏实实过日子,谁料想新婚之夜就起了风波。他是个观念极为保守的人,结婚前连吻我一下都不敢。他发现我不是处女,对他产生的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不管我对他怎么无所谓,他对我是认真的,在单位里,哪个男人敢当着他的面跟我开下流玩笑,他准跟人家翻脸,不管是多好的朋友。”
“他要知道是我造的孽,还不把我杀了?”
“什么叫造孽?我到现在还是这样认为,我只有过一次性爱,那就是和你在小岛上的那次。和我丈夫不过是例行公事,不得不尽的义务。他追问过我是和谁干的,看他的神态,即使搜便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个人给找出来。”
“你怎么回答的?”我问。从白洁的叙述中听得出来,他丈夫把对她的感情推到了极端的位置,而她却依然迷失在过去的情感世界,一个是身与心的投入,一个是身与心的背离,如此的夫妻关系组合,不出问题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