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天,我和林姝爆发了一场惨烈的肉搏战。
那天下午,局办公室发了两张电影票。处长让我和刚分到处里不久的小廖一起去看。小廖是个性格开朗、长相漂亮的姑娘,一头长发飘在身后,也许是刚走出大学校门不久,浑身上下还洋溢着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和她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是忧郁。我对她的好感,除了她的性格和长相外,更主要的她还是个文学青年。我那篇受批判的小说,被她夸得完美至极,她甚至都想变成将军的恋人。我们一路说笑来到位于西四的胜利电影院,在存车的时候,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存好车后,我说我来交钱,小廖往前走了几步等着我。我一掏兜才意识到,在上午买烟的时候,我已经花完了身上的最后1分钱。
“怎么,没带钱?”小廖善解人意地问。
“是。”我窘迫得浑身出汗,想起林姝的贪婪,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我来吧。”小廖把钱交了。在进电影院之前,又买了两根冰棍,递到我手里时说:“瞧你这一头汗,败败火。”
我的火是一根冰棍败不下去的。坐在电影院里,我边看电影边生闷气。在小廖面前因为1毛钱而丢面子是次要的,关键是通过这件事我体会到林姝对金钱的贪婪实在可气。我毕竟是个堂堂男子汉,兜里竟然连1分钱都没有,我还是个男人吗?今天幸亏是小廖帮我解了围,要是我自己来,连个存车钱都拿不出,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人活到这份上,真是白活了。
晚饭后,我把手伸向林姝:“给我50块钱,我没钱了。”
“你没钱了,跟我要得着吗?”林姝的眼睛不离电视,电视里面聪明的日本小和尚一休正在挠着脑袋想办法。
我没有一休的智慧,想要兜里不缺钱,只能伸手向林姝要。她的态度像刮来一阵阴风,把我从下午就闷在心里的怒火吹旺了。我的声音放大了一倍:“我不跟你要跟谁要?”
“爱跟谁要跟谁要,跟我没关系!”她的声音比我的还要大一倍。
“你他妈的是人不是人?”我破口大骂起来。她的话像锯一样把我的理智之弦锯断了。
“你他妈的不是人!”她不客气地回敬道。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变成一头凶猛的狮子扑了上去。婚后的郁闷、无奈、委屈、痛苦、愤怒,变成了雨点般的拳头打在林姝的脸上。她没有想到我一个读书人会对她动老拳。在最初的迟疑后,她奋起反抗,用两只手在我的胸前乱抓。她的反抗不堪一击。她的两手被我的一只手抓住了,另一只手的惟一动作就是抽她的嘴巴。她的嗓子里没有发出应该发出的嚎叫,只是用两只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没有手软,既然战争已经升级,我就没必要客气了,我要让她知道,男人不是面团,想怎么揉就怎么揉。男人还有拳头,必要的时候,拳头就要显示出它的强大威力。
我们的打斗惊动了在外屋看电视的父母,他们冲了进来。母亲从后面抓住我的衣服往下拽我,大声命令我快下来。从小我就是个听母亲话的好孩子,母亲让我下来我就下。再说我骑在林姝身上抽她嘴巴的形象,对父母来说也是极不愿看到的。他们虽不喜欢林姝,但毕竟还属于一家人的范畴。既然是一家人,就没必要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我松开林姝的手要下床。我的身后是母亲,所以动作慢了一些。林姝抓住了复仇的机会,挨着床的缝纫机的工具盒被她拽了出来,接着就抡到我左边的太阳穴上。一阵昏眩几乎将我击倒,我失去了反抗能力。眼前的景物飘起来了,一阵恶心从胃部翻滚上来,我踉踉跄跄地走到屋外,蹲在地上吐了起来。我边吐眼前边发黑,感觉是天旋地转。
猛然间,我听到父亲吼道:“你要砍他,就先把我砍了!”
我抬起头,看到1米外的地方,父亲挡在了林姝面前,而林姝手里举着菜刀要冲过来。想必是在我呕吐的时候,林姝蹿进厨房,找到了杀人武器。要是在平时,以父亲的衰老之躯是难以抵挡住人高马大的林姝的,但现在,他为我筑起了一道钢铁长城。
父亲的阻挡赢得了宝贵时间。从邻居家跑出来一位大哥,他是首钢的炼钢工人,个儿虽不高,却浑身是力气,他从后面抱住了林姝。他媳妇跟在他身边,上来一把夺过菜刀,交给了我母亲。
战争突然结束了,我浑身一软,靠着墙边坐在地上。我的感觉仍然是飘,心在飘,眼前的人和景物在飘,恶心的感觉迟迟不退。在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白洁。这天是我和她相识的日子,已经两年没有音信了,我特别想知道,她要是看到了这一幕会不会心痛。
林姝跑进我们住的房间,里面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父亲气得一跺脚走了。母亲躲在一边流泪。邻居大哥拉起我,看了看我脸上的血说:“兄弟,你什么也别管了,我先送你去看病。喂,”他对自己的媳妇说,“你照顾一下大婶,先到咱屋里休息。”
从医院回来后我的感觉稍微好了一些,胃部不再难受,头还有些晕。我进院时,发现父亲把林姝的父亲找来了。老头子和往常不一样,他似乎意识到把女儿教育成这样是他的失职。站在被林姝砸得一塌糊涂的房间,他气得七窍生烟。林姝以为娘家来了救星,想扑到父亲的怀里痛哭,没想到她父亲抡圆了胳膊给了她一掌。这一掌把她打傻了,她捂着脸,看着父亲说:“爸,你打我?”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个混帐女儿!”老头子吼道。接着,他采取了一个谁也不曾料想的动作。他扑通一声给我父亲跪下了:“老哥,我对不起你,是骂是打你随便。”
林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冲开众人向外跑去。没有人阻拦她,能让自己的老父亲当众跪下的女人,不能不让人敬而远之。她的哭声渐渐远去,与浓浓的黑夜融在一起。
我上前搀起岳父,把他扶到椅子上。
林姝跑了以后一直没有回来,离婚成为我们家的中心议题。
姐姐在星期日来看望父母的时候,听了父亲的介绍,又参观了战争遗址。我虽然早已将房间打扫干净,但战争所造成的破坏痕迹还到处可见,大衣柜上的镜子剩了不到三分之一,录音机的两个喇叭瘪进了一块,写字台上的玻璃板碎成三块,洗脸盆当初被撞击部位的烤瓷不翼而飞……
“小弟,瞧瞧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姐姐在看过我裹着纱布的头后,坐下来充满同情地说。“当初我就劝过你要慎重,你就是不听姐姐的话,作出轻率的决定。姐姐以你为荣啊,多希望你有一个善良贤惠的好妻子,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我哪儿知道林姝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关上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