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布蕾拉特透过女主人公玛丽这种对本能欲望的追求最终呈现的正是人类性爱的必然的精神升华和超越的美感。或者说人类性爱本来就既是本能的又是超越的;既是生理的又是心理的;既是感官的又是精神的;既是肉欲的又是美丽的,无法截然分开。当然,现实生活中有些人的确只记住了前一点,而忽略了后一点,因此他们的性心理和情感生活常常是残缺的、畸形的,这是人类对自身的一种无奈的惩罚,也许也是人类性爱的神秘魅力之所在吧?
然而,凯瑟琳·布蕾拉特的贡献并不在于她通过影片表现了上述这些对于现代人已经耳熟能详的女权主义见解,而是在诉说中体现出一种纯净、超然之美。她的视点是美的,她的话语也是美的。
但凡涉及“女性电影”这个话题,就难免涉及女性电影家。就我所接触和所关注的女性电影家而言,基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女电影家以自己的独特视点和杰出的才气以及非凡的胆识赢得尊重,她们所以成为电影家是因为她们的创作,在她们的艺术称谓前面是否加上女性两个字似乎并不重要;另一类女电影家所以成为电影家则仅仅因为她的性别,这一类电影家当然只能做“女电影家”。正是由于这两类女电影家的存在,人们对女性电影和女性电影家的界定有时难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成为影坛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
无论怎样界定女性电影,怎样界定女性电影家,我们都应该了解在法国有着一个真正杰出的女性电影家群体。例如:因《维纳斯美容院》获法国凯撒奖的托妮·马歇尔、法国“新浪潮”经典作《广岛之恋》、《长别离》的编剧玛格丽特·杜拉、凯瑟琳·布蕾拉特等等。
无可否认的是,尽管她们的作品风格各异,她们的电影创作却的确共同体现了女权主义的夺目光彩,体现了20世纪人类精神的结晶。她们在创作中自觉探讨电影中的女性意识,研究女性特有的创作、表达方式,关注女性电影家的创作状况,声讨男性中心主义传统文化对女性创作的压抑,提倡一种女权主义的创作方式,等等。她们这种全新的人文视点和全新的美学追求,使她们的创作具有无可比拟的开放性和对父权中心文化的鲜明的颠覆性。
这种共同的也是独特的人生、美学追求使得她们在某些题材的创作中尤其惊世骇俗,例如动作和性爱,例如人类禁忌等等。这些通常是男性同行表现勇敢的题材,一旦由女性电影家来表现,则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往往比男性同行更敏锐、更坦率、更大胆,语不惊人死不休!在电影和美学上真正体现了对男性传统的颠覆,而成为她们向现代人的心理和感官的一种挑战,这种时候她们的男性同行就只能叹为观止,退避三舍了。
《罗曼史》堪称这种挑战的范本。影片在艺术表现上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有两点。一个是电影家充分发挥电影的逼真照相特性,直面女性,直面性爱的不掩饰、不矫情。那种真实、坦率与纯粹,那种震撼是男性电影家可望而不可及的,也只能心仰慕之。
另一个是影片的冷峻而热烈的思辨色彩。女主人公(其实是导演)的那些内心独白使某些在道德层面看来可能会是丑陋的、隐晦的东西在美的层面展开,凸显出真实与圣洁。感性与理性交织于影片的每一个镜头,本能与升华萦绕于影片的每一声倾诉。这同样是男性电影家可想而不可为的,因为只要一位女电影家能够突破男权主义的桎梏,真正从女性的视角表现女性,那种感同身受、那种细腻与纯粹、那种真实与震撼注定不可复制,也注定不可比拟。
凯瑟琳·布蕾拉特对主要电影元素的控制——演员和光线的运用无不缘于这种总体的美学追求。女主角卡罗琳·杜茜无论形体还是气质都惊人地美丽,又始终保持一种忧郁气质,这使得女主人公在道德层面看来可能会令人不以为然的行为在美学层面却有着夺目的美感。一个勇敢追求最原始欲望的女孩,却显得那样圣洁怜人,似乎她要不那么做反而不对了。无论在世俗社会看来多么严重的禁忌,只要艺术家以真实、坦率、纯粹的审美眼光去观照就一定会现出难以捉摸的美的魅力。
影片的光线也为这种总体的美学追求做出了重要贡献。影片的总体影像基调是高调,那种沉静和淡雅的浅灰与白色和女主人公的动作行为与内心独白既融合又分离,凸显着女主人公沉静圣洁又性感沉溺的性格特点,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