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厅处有一吃饭用的圆桌,小裁缝的媳妇又从屋里慢手慢脚地拿出两把椅子,然后顺便就告辞走了。肖白就和那两个警察挤坐在门厅的桌子旁,警察问一句她就答一句,都是一些例行公式的提问,比如叫什么多大了在什么单位上班住这儿有多久了发现过什么可疑的事情吗比如楼上楼下邻里之间有什么磨擦和矛盾没有特别是房东陈老太太一家……肖白对警察所提问题采取了谨慎的态度,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她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而涉及到这个楼的住户的,尤其是自她住进这个楼以来左邻右舍的怪异房东陈老太太房子里那大片的血迹给她带来的恐慌和疑虑以及她听见的和贼所描述的楼上老太太儿子夜里出现的反常还有叫林佳楠的前房客的神密失踪和那个寻找林佳楠的夜半打电话甚至跟踪她的发着沙哑嗓音的神密男人……这一切她都不能告诉警察。倘若她讲出来,她就必须得对她说出去的这一切负有法律责任。她拿什么来负呢?除了猜疑她什么都没有。打定了主意她心里也就有了方寸。她竟能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告诉警察她新租住过来不久,又出了一段时间的差,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除了房东老太太,这楼里的任何人她都不认识。每日上班回来的也很晚,回来就睡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甚至,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她都不知楼上住的是房东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这个时候,躺在里屋床上的房东老太太并没有睡,她竖着耳朵仔细听肖白在跟警察说什么。
警察低声告诉肖白,老太太的儿媳晚上又出了不幸,因为儿子的死,老太太已够不幸的了,所以她儿媳的事儿没敢告诉她。她的儿子的死因目前还不能定。老太太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公安局也没力量安置和照顾老太太,老太太也愿意暂时就在肖白这儿住一段。住到这儿肯定对肖白多有打扰。希望肖白多担待,就算肖白帮公安局一个忙。待案子有个眉目,待老太太情绪趋于稳定再做打算。
肖白说,谁还没有个灾呀难的。何况这儿本就是老太太的家。住吧住吧。她跟老太太双方都有个照应。如果这也算是帮公安局的忙,她非常乐意帮。她真的觉得这实在不算什么。
警察临走的时候,递给肖白一张警民联系卡,那上面写着警察的名姓和联系电话。那个女警察很亲切地对肖白说,有什么事,遇到什么困难或是想起什么与案情有关的事儿,就打这上面的电话。肖白本来是想送他们到电梯口,被女警察拦住了,她说,不用了,楼道黑,你一个人回来肯定害怕。回屋去吧,把门窗关好,注意安全啊。那个女警察她都走到楼道的尽头了,还转身嘱咐着肖白。很久以来,没有人像这个女警察这样有情有义地关怀她,她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鼻子竟觉酸酸的……
《守身如玉》第九章(2)
一扇敞开着的门,并不表示它的内里与外面的世界的相通和相融。一扇关闭着的门,也并非说明门里和门外世界的完全隔绝。在肖白关起门来以后,房中的世界看起来就是肖白一个人的世界了。而其实那个在里屋假寐着的老太太正在阴阳两界里徘徊复徘徊着,她的灵魂被在刚刚到了阴界里的亲人搅扰得不得安宁……
她看见了她的儿媳在房子里转悠着,那是傍晚5点钟的光景,小裁缝的媳妇来来去去地给擦着柜子,当小裁缝的媳妇擦到床头柜时,那儿媳走上前几步,将放在床头柜上的小药瓶抓在手里,她不停地转动着那个小药瓶,转得小裁缝的媳妇心烦,她说:“你不要老靠药维持你自己,你应该靠你自己的意念。你知道什么是意念吗?我听说过一件事,有两个人去医院里检查身体,两个人彼此把化验单拿错了,得癌症的人拿了没得癌症的人的化验单以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他活得越来越轻松越来越红光满面,因为他心里什么压力也没有。而那个没得癌症的人拿了得癌症人的化验单,癌症的这种意念深入骨髓那般折磨着他,他的精神一下子就垮掉了。然后人也就迅速垮掉了。你说说这人,不是精神作用还是什么!”她的儿媳说,“你想告诉我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根本就没……?”
“对,我的意思是说,你根本就没有病,你的病完全是精神上的作用。不信你就试试,你把药停了,看有没有事。我保准你不会有事的”。小裁缝的媳妇很肯定地说。
“你是说我没事?那,我就试试?”她的儿媳就像一个小孩子面对了一件新鲜事物,对不吃药这件事充满了好奇。小裁缝的媳妇就使劲地冲她的儿媳点点头,以示鼓励。
她们就这样把一件事给定下来了。这就是她的儿子和她的儿媳的悲剧的前奏。当然小裁缝的媳妇并没有恶意。她只是信口说说。她一个家庭妇女就喜欢信口说说。没有比给别人出主意更过瘾更不负责任的了。她说完也就完了。继续干她的钟点工。继续说她想说的话。她每次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个在社会生活中闲散惯了不受约束的人,她对她说的话也全无约束和择捡。所以她的话就像混着泥浆的雨水,它们混混浊浊浩浩荡荡地灌进那个用药维持着的患有家族遗传精神病史的女人的脑子里……
女人的脑子里挤满了浑杂不清的东西。她觉得太累了,所以等到小裁缝的媳妇一走,女人就怀了崭新和兴奋独自进入没有食药的睡眠中……
她的儿子呢?她的儿子这个时候在哪里?这是她想了解的关键。可是,可是,就像电视信号的突然中断,在她的大脑的显示屏上出现了横断的黑,而即将出场的儿子却像屏幕上转瞬即逝的光点,悠忽然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朝着光点消失的尽头追啊追,穿过长长的黑黑的时间的甬道,她在灰暗的天光里,看见了从前的屋檐瓦舍和乡村院落……她的儿子石头站在屋檐下,远远地冲她招招手,她怎么使劲奔跑也走不到儿子石头的近前,当她走近时,石头一闪身就不见了。她往前一扑就扑倒在高高的门坎子上。她一下子就被那个门坎子给拌倒了磕醒了:不就是这个门坎儿地下,埋着风水先生所说的那把夜壶吗?她为什么要请那个风水先生来呢?她想起来了,不就是因为她的儿子石头自搬进这个屋舍里就得了一种怪病吗?说来真的是怪,她们家石头一直是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一向是吃得饱睡得香的孩子。自打搬进这所房子,她们家的石头就没有一天消停过。起先谁也没注意石头每天半夜都要起来到院子里去撒尿。他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大人一摸去这么久孩子还没回来,是不是掉坑里了?大人就出去找,这一找才发现了问题:石头根本就没撒尿,他是在院子里四处找厕所。你一个小孩子随便在哪尿不都行吗?可是他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他猴急猴急地到处走啊走地找,直找到在院子里大哭把自己哭醒了,把尿尿自己腿上,这一晚上才算能再重新回到炕上睡觉……
这样一件事,总是在相同的时间里重复着出现,着实让家里的大人着急,持续的时间久了,又怕把儿子石头憋出个好歹,老辈子人就主张找一个风水先生给看一看,是不是这个宅子有什么不吉利的。恰好村边就来了一个过路的风水先生,他听了村人讲的这情况,又到房前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