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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是挣扎着坐直身体。我说:“你为什么跟踪我?”
他在我面前盘腿坐下来,这是一片林中空地,四周树木挡住视线,所以格外幽静。他绷紧脸说:“你为什么到处打听钱运周?你跟他什么关系?谁派你来的?”
这句话使我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里变得踏实下来。他既然不是抢劫犯,不关心我的钱包和谋财害命,这就足以使我恢复信心。我试探地说:“我是大陆作家,我的名字叫邓贤,专门前来采访,计划写一本关于金三角的书。你知道钱运周的下落?或者你认识他家属?我希望采访他们。”
说实话,我不怕别人盘问,也不怕别人对我感兴趣,我怕的是人人对我摇头,吃闭门羹。我愁的就是没有人跟我谈钱运周。我听见他说:“你别自找麻烦,你这样到处打听,会对你没有好处。”
我问:“为什么?他不是金三角的四朝元老吗?”
那人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他说:“是啊,在金三角,他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是败类,是钉在十字架上的……牺牲品。”
我从他的话中隐隐听出那么一点意思,我想他是知道钱运周下落的,不然为什么阻挠我对钱运周的采访?我还猜想,要不钱运周根本没有死,只是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重大理由隐居起来,也许就住在附近什么地方。我立刻为自己的念头激动起来。我急促地说:“你是他什么人?请相信我,我希望见见他……我将本着一个作家的良心和道德,将历史还原本来面目,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那人轻轻叹口气,他说:“你来晚了,我想他应该死去将近二十年,或者称失踪也可以。”
我不相信,反驳他说:“你凭什么这样武断?你的根据是什么?听说他太太还健在,她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他摇摇头说:“他太太的确还在人世,但是灵魂已经跟着丈夫去了天国。”
我大吃一惊,瞪着眼睛问他:“请问你是谁?大名尊姓?你同钱……家是什么关系?”
他从腰间取下一只椭圆形水壶,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二战时期的美军水壶,因为我父亲也有一个。他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揩揩壶嘴,礼貌地递给我。从这个细节我看出他是个有教养的文明人。我正感到喉咙渴得快要冒烟,就接过来不客气地吞下一大口,不料竟呛得大咳,险些没咳出肺病来。原来水壶里装的全是酒。
他抬头望着我,下决心地说:“你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好吧,可以这样告诉你,我有三个名字,泰国名字叫披汶·差素里,缅甸名字叫刀瑞安,中国名字是父亲取的,叫钱大宇。”
我脑子一亮,疑惑地说:“你是……”
他回答:“是的,我是钱运周的儿子。”
那一刻,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感动上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哪怕为这一刻的得到去死一百次!我快乐地喊道:“钱大宇,钱先生,你知道我为了寻找你们,跑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头啊!”
钱大宇平静地说:“我读完你写的《大国之魂》,谢谢你,因为我父亲也参加过松山大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