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散著凌乱长发,一身狼狈,忽然在阵中间慢慢跪下,将头重重磕入尘埃,声音凄厉:“上仙法力高强莫测,阿紫非上仙敌手!念在五百年修行不易,请饶我一命!”
说完,阿紫张开嘴,吐出一颗笼著紫气寒烟的狐珠,双手奉上。
青羊宫主微微有些诧异。
狐珠,是狐妖修行之本,珍贵无比,往往被看作胜过一切。失却了此物,相当於自毁半数法力道行。
这妖狐,竟如此爱命惜命。
“我应承你。”
青羊宫主微微叹了口气,拂尘一掀,将妖狐的狐珠纳入掌心。与此同时,收了四象八卦阵。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向来降妖伏怪,只是将其封印,从不伤及性命。
阿紫全身脱力的跪在地上,捂著胸轻轻咳嗽著。脸色唇色,一片纸样惨白:“可是陵王孙,差上仙来的麽……请上仙放过夏生……昨夜,要杀陵王孙的,只有阿紫一人……”
见青羊宫主沈默不语,阿紫又往下继续道:“夏生虽和阿紫同属异类,却没有任何法力道行,又心地善良,绝对不会害人,更不会给上仙带来任何麻烦……陵王孙若要交待,只需带阿紫前去,再寻具平常白骨给他看……”
“好的,我放过他。”青羊宫主见阿紫哀切恳求,似乎隐隐明白他为何这般轻易交出狐珠,心内也有些感慨触动。
问世间,情之一字为何。
“……多谢上仙。”妖狐笑得安然,强撑著软弱无力的身子,朝青羊宫主歪歪斜斜磕了个头。
当初夏生选择舍命相救,只是因为他心地善良,又对阿紫心怀内疚。
所以,纵然没有阿紫在身边,夏生也一定会,过得很好。
夏生背著满满一篓药草,迎著落日余晖,急急忙忙往家中赶去。
今天走得远,回来晚了些。想必,又要看阿紫脸色。
远远望去,只见一道隐隐炊烟,从木屋的方向升起──是阿紫蒸了饭,在等他归家。
心中欣喜还未来得及浮现,夏生忽然觉得胸口剧痛。膝下一软,跪倒在地。
几乎是在顷刻间,冷汗便布满了全身──
阿紫出事了。
妖狐虽将他魂魄从影中分出,又为他重造身体,但两人之间,仍有精魂互相缠绕,无法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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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阿紫和他若有一人身亡,另一人也不能活在世上;有一方遭遇剧变,另一方必有强烈感应。
夏生弃了背上药篓,惊惶失措的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朝所居住木屋的方向,拔足狂奔。【红尘】
7
总算来得及。
阿紫一身紫衣尽裂,长发凌乱,脸色惨白的跪在尘埃中。阿紫的身旁,立着个年轻清秀的道人。
道人紧握的右手内,隐隐透出股寒气紫烟。
看到这一幕,再加上身体适才强烈的感应,夏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生跑到阿紫的身旁扶他,情急得几乎落泪:“阿紫!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阿紫看了他一眼,伸手就将他推开,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神情冷淡,“夏生,你不该这时候回来……你走吧。”
“你要我走?阿紫,你要我走到哪里去?”夏生听了他的话,再忍不住,泪水潸然而下。
“哈哈哈……这天大地大……”阿紫却不看他,仰头长笑道,“夏生,你去哪里都好。”
“经上仙点化,我已经,决意追随上仙修行……妖之道,终究比不得仙正途。所以,我连以前所炼妖珠都交出了,从此斩却往事孽缘,七情六欲,从头开始。”笑声甫停,妖狐目光深邃的望向夏生。
仿若,要将夏生的模样,一刀一刀刻在心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了,等你右手长齐,就去那村子做个草头郎中也不错……但记得,你不老不死,所以在同一个地方,至多待上十年八年,一定要搬迁一次。还有,千万要爱惜自己,不要受刀伤剑伤……你这身子终究比不得活人,我这一走,就再没有法子替你治疗……”
“你不是执意离开了吗?!还罗嗦这么多?!”夏生越听越冷,全身都打着颤,死死盯着对面的阿紫,已是泪流满面。
是啊……若非阿紫自己愿意,纵然是大罗真仙,也万难逼出其体内的狐珠。
阿紫别过眼,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青羊宫主,强笑道:“上仙,我们走。”
相处二百年,夏生的性情,他再明白不过……那么至诚老实的一个人,只要别人随口骗骗,就会轻易认了真。
而阿紫,是最擅长变化骗术的狐。
“等等!”夏生擦去眼角泪水,冲上前去,左手一把拉住青羊宫主的衣袖,“道长,我还有话要说!”
青羊宫主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望向夏生。
却见夏生眼内出现一抹凶恶杀机。他仍是白骨的右手,迅速拔出腰间采药用的镰刀,狠狠朝青羊宫主当头劈下。
青羊宫主面对这突出其来的一击,急忙侧身让过。与此同时,用拂尘割断了夏生拉住的那幅衣袖,有些狼狈的后退躲避。
但即使是如此,他的左肩已被夏生手中药镰,划出条浅浅割伤。他皱了皱眉,捂住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处慢慢泌出。
一旁的阿紫见如此变故,不由惊?低蚍郑驹谠囟膊荒芏负趿粑纪恕?
“我不能,没有阿紫……就算阿紫不要我了……我还是,不能没有他……”夏生双目赤红的瞪着青羊宫主,举着带血的药镰,神情狰狞似恶鬼,“杀人也好,堕入地狱永不超生也好……只要能留在他身边……”
“不要说了!夏生,不要往下说了!!”
阿紫哽咽着走到夏生背后,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你怎么能这样做……完全都不像你了……我不会离开你……人间也罢,地狱也罢……我再也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