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从开始到最後,耳边,只听得见人声喧闹。眼前,只瞧得见铺天盖地的,血似鲜红。
姻缘随命定,半点不由人。
芊红端端坐在喜床,任那陌生青年用两头镶金的象牙杆挑了盖头後,抬眼,目光凌厉的看过去。
果然仪表堂堂。却终究,比不得阿紫。
“虽说我嫁入你家,但还没有宴请宾朋,名份未安。今晚,我不可与公子同房。”
芊红这一路上,已经想好推辞理由。顺口说来,竟头头是道。
青年愣了片刻,尴尬笑道:“小姐说得有理……只是这夜了,在下却到哪里去?若是外出另寻住处,岂不又惹人耻笑。”
芊红嫣然一笑:“公子若真敬我爱我,在外暂守一夜又有何妨?”
这一笑,当真百媚横生。青年望著芊红,咽了咽口水,终於道:“我自是向来敬重爱慕小姐的……今晚就依小姐。”
说完,青年朝芊红深深一躬,步出洞房後,又顺手带上了门。
芊红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双手抚上胸口。那里,一颗心正砰砰跳个不停。
已近子时,必须要找到阿紫!不然,天威之下,他难逃魂消魄散!
书上说,人不能日行千里。而魂,能日行千里,不受任何事物所拘。
芊红走到桌旁,吹熄了所有高高燃烧喜烛。外面屋檐下所悬大红灯笼的光芒,从窗棂处隐隐绰绰的照进来。
她一身大红吉服,搬来张凳子,放在屋梁下。然後,站了上去。
解下腰间的长长束带,一抛过梁,在手中打个死结,将纤细洁白的脖子伸进。
人说,红衣枉死,必为穷凶极恶的厉鬼,妖力高强。
她不要荣华富贵满床笏,不要御前封诰,不要寿至耄耋、子孙满堂。拼却这一生福寿禄,只求换来阿紫无恙。
不要了……所谓命定,所谓姻缘。
尽量轻巧无声的蹬开高凳,束带顿时被拉得笔直,整个身子悬空。
喉间刹那传来剧痛,芊红却只是轻轻挣扎了几下。红衣翩翩,如舞飘动。
忽然想起了,那只亲手吊死的猫。此命就算偿你,别再寻债讨还。
咽下最後一口气之前,芊红睁大了眼。
所见,是铺天盖地的血红。'caihua/qiu'
夜深,夏生独自一人在清虚观外徘徊。
本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和妖狐的一切,可以就这样结束。但……想到阿紫一路流淌的泪,竟还是难以就这样割舍。
管狐使的制法,他虽不是太清楚。但也明白,那是极其残忍、而且要持续足足半月的虐杀。
想到这里,夏生心中只觉痛如刀绞。
不行,还是不能这样,阿紫罪不致此。回头求钟道士吧……求他放弃这样做。
刚要举步,再度踏入清虚观,却只觉阵阵阴风袭面,眼前一道红影掠过。
“阿紫……在里面。”一身大红吉服的芊红慢慢越过夏生,仰脸望向清虚观上高悬的八卦镜。
星光下,她面如白纸,唇瓣艳若滴血。
夏生再定睛细看,只见她形影飘渺、衣饰虚无,不由大骇:“妹子……你……”
芊红却半点也不理会夏生,仰头尖啸一声,红衣翻飞飘动,便朝清虚观内冲去。
与此同时,高悬的八卦镜上骤然出现裂痕,砰然破裂,散成一地晶亮碎片。
夏生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掌心处冷汗淋漓。
再清楚不过了——芊红,已成厉鬼。
所谓厉鬼,几乎毫无生前情感,也不受任何道理感化。所剩的,只有临死前最后的执念。
这类鬼魂,只有两种情况下可以净化,再入轮回。一种是受法力强制超度,一种就是了却生前执念。
下午出门时,芊红明明还好好的……她为何而死,为何会变成这样?
心头惊悸疑惑,夏生来不及多想,连忙跟在她身后,步入清虚观内。
他施术布法,全赖符纸法器。纵是带了法器,也未必阻这怨气深重的厉鬼,如今身上什么也没带,更是阻止不了她。
不过,依钟道士之能,应该有办法才是。
“阿紫!阿紫!”
清虚观内,芊红尖锐凄厉的呼唤,脱着长长的尾音,飘荡不散。
四肢被钉在内院一株桃树上的妖狐耳朵动了动,半睁开无神涣散的眼。
对面的钟道士皱了皱眉头,掐指一算,微微惊骇的叹道:“这女子……竟舍了性命荣华。”
“妖物已近在咫尺,速速前去收服!”
钟道士转身吩咐,身旁的两名徒弟得令,稽首后便转身匆匆离去。
但他们刚离开内院没多久,钟道士就听到两声惨叫。
接着,只觉眼前一花,身着吉服,面如白纸、唇似滴血的女子已在面前。她双手一左一右,两颗鲜红心脏尤在微微颤动。
钟道士明白徒弟在顷刻间被杀,也不由得面有惊色。这鬼魂的怨气执念……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深重,难以应付。
夏生气喘吁吁的紧随在她身后赶到,唤道:“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