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嫂一边痛苦地抽泣一边说:“那实在不行,你们就再宽限十天半月,让我好好收拾一下,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做啊!”
书记说:“没有做准备是你自己的错误,通知是早就下了的,你就是置若罔闻企图负隅顽抗,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怪得了哪一个?宽限十天半月,到时候你不动弹,我们又得来。你看我们这么多人过来,所有的工作,包括子孙后代的教育这样事关千秋万代利益的大事都停下来了,整个拆迁和基本建设的进程都得延迟,这经济损失、社会主义建设的损失、还有对奥运会造成的不良影响你怎么承担得了?这样坏的沙尘暴天气,露天站在这野地里,鼻子脸上全扑满了灰土,你以为我们不是活受罪吗?我是应该一味迁就你的个人的局部的暂时的利益,还是必须代表整体人民大众的公共的根本的利益?”
洪嫂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比这更大的道理来。她绝望地说:“你们要是不给我一点路走,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书记满不在乎地说:“你不要用死吓唬我,我可不是被人吓大的。我也没有要你去死,我只要你的房屋。我们已经向你宣传过党和国家的政策,被拆迁人必须服从城市建设需要,在规定的搬迁期限内完成搬迁。逾期不拆迁的,区里有权责成有关部门强制拆迁。你要死是你自己找死,别人没有任何责任。我对你宣布,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你在这里耗下去。我给你最后三分钟,你选择今天是先搬后拆还是不搬就拆,你只有这个权利。”
书记抬起手来,看着手表。bsp;(89)
洪嫂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双眼血红地瞪着书记,全身一动也不动,好象在积蓄力气,要冲上去把书记一口咬碎似地。
现场是这样的肃静。书记观察了一眼,带来的几百个人按照部署,站在外围将洪嫂的房屋围成了一个大圈,把三三两两的村民分散地堵住了不得靠近。洪嫂的房屋此刻就象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只等着滔天的巨浪来将它淹没。
书记对今天的安排非常满意,动员这么多人来确实比派警察要有效而且文明得多,甚至于比沈阳的那个由开发商出面把那个叫什么董国明的人家的门钉死,雇佣保安看守、禁运食物、以噪音和烟熏封锁折磨二十七天、公安局听之任之隔岸观火、逼得人家不得不举手投降的经验还要好。在确信房子里除了后院里有十几头猪,再没有人的时候,他迎着风,举起了手中的小红旗,带着三军总司令指挥千军万马解放台湾岛的英雄气概,狠狠地劈了下来。
挖掘机“轰轰”地发动了起来。
洪嫂这会儿是发疯了。她一低头,拽住她的手的两个人的手腕立即被各咬了一口,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洪嫂挣脱后,掉转身,几步就跑进了大门,她要与她的房屋共存亡。
这个意外情况,把在场的数百人都惊呆了,一刹那间谁都没有什么反应;即使有什么反应,也完全来不及,因为挖掘机上的驾驶员接到首长的指令,立即专心地操纵起自己的机械。漫天灰沙将驾驶室四方的玻璃遮涂得雾蒙蒙的,象擦毛过的玻璃一样,对稍远处除了那面鲜艳的小红旗外,其它的东西就看不分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下面情况的这一点变化。
挖掘机的挖斗带着巨大的野蛮的力量,轻轻地动了动,就将洪嫂房屋的外墙和屋顶推得摇晃着向内移动了位子。
听到一阵闷雷似的房顶和墙壁撕裂的声音,洪嫂的精神彻底的崩溃了。她感到天旋地转,“哇”地大叫了一声,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屋顶压着墙壁,墙壁推着立在墙边的那只装了许多酒瓶的柜子,就要向洪嫂倒压下来!
人群中第一个有反应的是彭乡长。昨天,乡书记从区里回来以后,向他传达了区委的决定,鉴于他对区委、区政府的决议采取的错误立场和态度,他已经不适合在第一线指挥这场伟大的拆迁建设运动,特责令乡书记临时代理他的乡长职权,这意思就是说,让他“暂时”靠边站。彭乡长心里明白,这个“暂时”,并不是那么简单,也许就是一个“永远”。等到正式的组织任命通知书一到,自己就会被免去乡长职务,或调到其他什么地方或其他部门工作。
对于降职或调动,彭乡长很坦然,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的错误,问心无愧,何况,无论如何,总不可能将自己开除公职剥夺饭碗,自己还是能拿这每月两千多块钱,心爱的妻子仍然会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处在自己的下层,连对象也没有谈上的机关职员和愁吃愁穿愁住的平头老百姓,我的小日子是好到天上去了。“有妻万事足,无官一身轻”,这句平时当作酒后茶余剔牙涮嘴的自嘲自娱的玩笑话,此时升格成为座右铭照亮了彭乡长的心头,使得他完全没有因受挫而灰溜溜的感觉。因此,今天,服从乡党委的统一安排,他泰然自若地随着大队人马来到拆迁现场。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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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近处,听着乡书记和洪嫂唇枪舌剑似地较量,彭乡长一边由于洪嫂的卑微无力的哭求而觉得心里隐隐地发疼,另一边又为自己退出了前线总指挥的岗位而庆幸。设想要是洪嫂如此面对自己,那是多么尴尬难堪而进退两难的事情啊!他正在为自己得到及时解脱而又一次对老同学、区委和书记心存感激的时候,就发生了洪嫂趁乱跑回屋子里的非常情况。
在一两秒钟时间内,彭乡长也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