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杰见诗音不理他,很感兴趣。一直怕女人缠着他,现在看来自己多虑了。这个并不是秦香莲类,是现代派的,有点意思,便频频在邮件里示爱。有一次喝了酒打电话给诗音,坦言爱她,喜欢她的气质。诗音心理明镜似的,怎么办?想和这个男人做野人,容易得很,可做野人的意义不同,对诗音来讲做野人意味最纯粹爱的表示,而对于顾杰来讲如同换个地方和一个新的女友做爱。诗音心里明白,想了一晚没睡着,想想自己是否要求太高了?连张爱玲都借《金锁记》想过了:“她要他,就得装糊涂,就得容忍他的坏。她为什么要戳穿他?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连张爱玲这样的才女,明白得像水晶心肝玻璃人儿,还不是为爱一个胡兰成装糊涂吗?诗音思考了一晚决定给顾杰一个糊涂的爱。
顾杰收到“做野人”计划的信息狂喜,觉得诗音确是异类女子。这个想法实在妙,于是将生意上的事交给副总办,按诗音的方案开了辆旧车,带了简单的食物行李。顾杰想得周到,带了太阳伞、毛毯、被套、睡袋。时至六月,天高气爽,怕晚上有蚊子,又带了蚊香。这样两人出发了,一路风驰,直奔郊野。如同诗音设想的一样,他们在一个有草地,有河流,有树林的地方停下来,首先将太阳伞支起,将毛毯展开来,将食物饮料一一拿出,摆好。顾杰激动不已,跑到小河边捡了石头向河中心扔过去。水溅得很高。诗音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顾杰跑过来,四目相对,诗音那探究的目光变得模糊,她流泪了,她爱这个人,眼泪流成的“爱河”,真的爱河找到了,她心里狂呼“找到了,找到爱了”,这情形感动了顾杰,两人同时拥向对方,没有语言,两个灵魂,两个肉体糅合在一块,水和泥混在一块,分不清,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泥。
一切和诗音想像的一样,诗音尽情表达她压抑十年的爱,像源泉一样湿润了整个大地。顾杰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野人”,一个饥荒的野人,一个让他自己变成“野人”的野人。他们将所有的包装卸掉,赤条条地躺着。不知为什么,他第一次那么信任女人,多年来第一次没带安全套。他是个爱洁净的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都带安全套,今天他忘了,不!他感觉到诗音是洁白的。他们都累了,太阳也累了,月亮刚醒来,星星眨着眼睛,夜色来临,有些凉意,他们拥抱在一起盖着现代被子睡了……
第二天,他们赤条条地跑进小河戏耍。他们高喊着,用泥涂在身上,当作迷你装,飞快地奔跑,自始至终他们没讲一句话。顾杰几次要讲话,诗音用手指贴在嘴上做个阻止的动作,这是野人。野人是不会讲话的。他们狂奔,在草地寻找能吃的植物,他们找到了磨菇,找到了干树叶,他们烧起了火,将磨菇烤熟。他们吃着,好香,好香,他们欣赏彼此身体的每个部位,他们爱抚、亲吻每个角落,他们深深地接吻,彼此的舌头伸到对方最深处。他们做爱,大声地喊着,回归自然,还原自我。
食物终于吃光了,他们在河里洗了澡,恢复了人样。诗音实现了一个梦想,在回味。顾杰经历了一个异类女子,在回味。在回来的车上,顾杰开口说话:“你以后还会找我吗?”诗音流泪不讲话,顾杰停下来,给诗音擦泪,温和低沉的声音很美:“我不会忘记,怎么?不开心吗?”诗音终于忍不住躺到顾杰的怀里,哽咽地说:“我找了十年,十年。”顾杰大为感动:“你十年?”诗音说:“你不信?”顾杰说:“不,不,我信,我信!”心想:“怪不得像狼一般,原来饿了十年,一个真正的野人!”心里可怜她便说:“你要求很高,没人能配,我也不配,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其实我是……”顾杰准备说实话了,无非是自己不是专情之人啦,有许多女人啦等等。诗音突然不哭了,低沉喝止:“你不要说了!难得糊涂,我们常常被别人骗得不开心,为什么不骗自己开心点呢?走吧!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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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合(2)
在诗音痛哭时,顾杰心灵深处受到触动,多年麻木的东西在苏醒。但他马上意识到什么,这个女人要缠上自己了,这个意识刚出来,他便想告诉诗音,自己是不能专情的,不能……谁知诗音不要他说,可见将他的心看透了。顾杰心里佩服,也放下了心。同时自卑起来,知道自己遇上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子,把自己早看穿了,自己不过是她实现梦想的工具,哪里会缠上自己?遇上一个不在乎自己的女人,顾杰的自尊心受到挑战,心有不甘,凭什么?凭什么?我的生命在你那里是那么轻?他终于明白一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里的一段话:
“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但在历史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
此时的顾杰觉得自己的生命如此之轻,轻得不能承受。喔,好厉害的女子。
我不能为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