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门厅醒目处,红艳艳的横幅上大书“救死扶伤”四个大字。横幅下,一架木板车上,躺着一个50多岁的男人,破旧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久经风霜的脸上一片潮红,双眼紧闭,四肢无力地垂在地上,裤裆明显湿了一块。旁边一个女人正拉着曹波的手哭求:“医生救救他爸吧,我卖了稻子就来交钱,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曹波一脸无奈地道:“先去借点钱来,我们医院有规定,不交钱不能用药。”
旁边众多的观众议论纷纷,却都离得大小便失禁的病人远远的,惟恐近了一点就会沾染上污秽和霉气。常院长的那个小情人刚提了护士长,在一边呵斥女人:“快把车子拉到外面,把路都堵了,别的病人也要看病。”
病区主任也到了,跟王雨笑了笑,对女人劝说道:“我们医生也想给你们看病,可医院有制度,我们也做不了主啊。看病必须交钱,天经地义,你们还是赶快去借钱吧,一交上钱马上给你们抢救。”
多么熟悉的场景,记得一年多前自己在一院,这时挺身而出,掏钱救了病人,可能就在那一刻,水柔和张琴都对自己产生了非同寻常的感觉。可现在,王雨一点也没有重复历史的欲望。如果说那次被救助者的逃走只是挫伤了他的感情,一年多来经历的风雨则使王雨深深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尤其在做了副院长,见识了太多的“上层人物”醉生梦死和太多的穷苦百姓没钱看病后,他的心,已经渐渐的麻木起来。
后山医院的帐目上,因病人逃费而造成的坏帐死帐每年都有数万,而后山医院全年的营业额也不过100多万。王雨特意打听过:一院这样的大医院,坏帐更是以百万计。听财会人员诉苦多了,王雨渐渐理解了先交钱再看病的重要性。林云英的话更是给了他强烈的震撼:“救治穷苦,是社会的责任。”确实,个人再努力,又能起到什么作用,既然是社会的责任,那还是按照社会的规则来办吧。王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向车库走去——按照分工,今天他要带几个人下乡讨要欠费。
这个差事是大家都喜欢的。虽然说要债得看人家脸色,但实际上医院上下都不指望能要到什么钱,所以就是走走过场,有那要面子的愿意给最好,碰到不要面子只要钱的主决不多罗嗦免得被骂。这样一来,要债就成了最轻松的活,据说如果哪次没有院长带队,要债队员们都是干脆开了救护车躲到南山风景区里打牌。
病区是欠债重灾区,照惯例要出医生护士各一名参加讨债队。今天童诗诗不当班,听说王雨带队讨债,就缠着护士长让她参加。坐在车上,回望已经初具巍峨气象的新大楼,童诗诗感叹道:“要这座楼房是我的就好了。”
出纳秦欣欣笑道:“诗诗你就做梦吧?这房子要花的钱你一辈子都挣不到。”
另一名讨债队员问秦欣欣:“听说现在花的钱已经超过预算的100万了,才算有了个框架,照这样最后不是要超过200万?”
本院著名的一根筋呼延医生接话感叹:“咱们医院一年营业额都只有100万多一点,房子弄这么好,欠了一屁股债,几时才还得起,咱们职工的奖金总归是没钱发了。再说这么幢房子,预算100万都够多了,怎么需要200万,这里头准有……啊!”
他的手臂被秦欣欣用力掐了一下,“鬼”字变成了惨叫,这一痛之下,他那一根筋也醒悟过来:让100万变成200万的实权人物之一王副院长就在车上,心里却自己给自己打气:我又没说错,100万变200万,那多余的100万还不是都到了你们院长和包工头的口袋里。
车里的气氛一下微妙起来,王雨假作不知一根筋话里的意思,笑道:“呼延你放心,该发的奖金不会少你一分。虽然年营业额只有100万多点,但咱们这100万值钱得很,而且硬件上去了,对病人和医院都有好处,收入还会增加。秦欣欣你说是不是?”
秦欣欣答道:“对,咱们的利润可不是一般工厂的利润,毛利润比饭店还高,呼延你瞎操的什么心,是不是私房钱又被老婆没收了才着急奖金?”
众人都大笑起来,一根筋仍然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利润再高,也经不起折腾。每年光是饭店年终结帐都要10来万……啊!”胳膊上又狠狠地挨了一记。
童诗诗笑着问:“呼延你那边有虫子蛰吗?我们这边怎么没有,是不是私房钱被老婆发现,罚你不准洗澡,所以臭得把虫子招去了?”
哄笑声中,车子到了第一站大光村。这个村比死鬼柳阿牛那村还穷,是欠债大村,保卫科长兼讨债队副队长高大刚来过几趟,带队员们熟门熟路地跑了几家,听取骂声一片后,灰溜溜地逃走,最后钻进村尾一个低矮的瓦房。王雨跟进去,见客厅只有几个平方大小,刚拐进里屋,眼前就是一黑,良久才隐约看见屋内物事,原来这屋子只有一扇小窗,大概是破了,还蒙了油纸,又没有开灯,自然黑漆漆地一片。
见有人上门,主人拉亮了电灯,王雨这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