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目前还是乱七八糟,不过至少缝纫机已经安置好了。寻找有经验的帮手真是一个大难题,我正在培训两个女人。玛维斯·邦斯夫人和道恩·巴杰尔。玛维斯年纪比较大了,是个寡妇,你知道,道恩只有二十六岁。上过大学,得过奖学金什么的。她那个领域根本找不到工作。她一直在鱼厂做临时工,加工圆鳍鱼——那是有活儿的时候——别的时候就靠失业保险金勉强打发日子。她在鱼厂是做圆鳍鱼鱼子酱。”她自己也不喜欢。
“不,我没有看见你的店铺。我采访了你的两个顾客,我想写写他们的船。梅尔维尔夫妇。真让人吃惊,没想到你是一个游艇装潢师。”
“哦,是啊。我一直在等我的设备运来。店铺大约是十天前开张的。我开始搞游艇装潢,你知道吗,是在我的朋友去世以后。1979年。人们现在管那种关系叫‘情人’。华伦。我给狗起的就是此人的名字。搞邮政业务。我说的是华伦,不是狗。”她笑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些难以捉摸的表情。没有告诉奎尔华伦实际上是艾琳·华伦。世界上最亲爱的女人。他怎么能理解呢?他不可能理解。
“我发誓我以前从不知道有这样的行业存在。即使你是一个核物理专家,我也不会这么惊讶。”他突然想到,他对姑妈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而且从来也不想知道。
“你知道吗,人们听说你是一个新闻记者也会很吃惊的。这是很简单、很合理的。我在海边长大,看见的船比汽车还多,可是其中没有一艘是游艇。我在美国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服装厂里,缝衣服。华伦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年里,我们生活在一条住宿船上,停泊在长岛海岸的各个系船池。
“我们在孤独溪停泊的次数最多,那是我们呆的时间最长的一处系船池。如果我们看腻了同一些熟悉的船只,星期天我们就驶到别的海港去,看看那里的船,吃一顿午饭。这就像是一种爱好,就像观察野鸟生活习性一样。华伦经常会说,‘怎么样,出去看看船吧?’我们梦想着有朝一日我们能有一只漂亮的小双桅船,到处游来游去,可是一直没有实现。总是打算回到这里来,回到老房子里,和华伦一起,可是我们拖延着,你知道。对我来说,回来是带有一点纪念华伦的意思的。”不仅如此。
“我给我们住宿船里的一只旧椅子重新装潢,它的线条很美,但是滚边已经磨损、拉丝,变成了芥子棕色。我买了一段很好的装潢布,深蓝色上面带红色图案,我把旧的装潢布取下来做样子。就忙着缝呀、比划呀、熨烫呀。效果十分完美。我喜欢做这种事情。一向就爱好缝缝补补,用两只手干活儿。华伦认为它很漂亮。因此我又用皮革做了一个。那可不简单,用皮革做东西。真正的暗红色,我猜你会说是勃艮第葡萄酒的颜色。只可惜我没能把贴边弄得那么完美。不是这里鼓出一块,就是那里突出一点。而且我固定垫边也很不顺利。看到那块美丽的皮革被糟蹋了,我心里真是难过。因为在我看来它是被糟蹋了。这时华伦就说——知道我喜欢做这个——‘你为什么不去参加一个皮革装潢的进修班呢?学一门课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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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韦苇(2)
“后来是华伦注意到了《装潢杂志》上的一则广告。那杂志是订了给我作圣诞礼物的。一个爱读书的人。家里有什么就读什么,从牙膏盒子到葡萄酒商标。总是为星期五的晚餐买一瓶葡萄酒。那么多书!我的天哪,住宿船里堆满了书。这则广告说的是一个夏季班——高级装潢技术——在北卡罗来纳州的一所学校。华伦写信去要小册子。我被那笔费用吓坏了,而且我不想整个夏季一个人出去。那是八个星期的课程。可是华伦说,‘谁知道呢,阿格妮丝,也许你再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了。’最后的结果是,我决定去了。”
阳光蠕动着挣脱奎尔的手臂,拿起积木。她把一块积木放在桌子底下的公路上,得意洋洋地扫了一眼小兔。小兔摇晃着两条腿。先闭上一只眼,又闭上另一只眼,使阳光、奎尔和姑妈一会儿前,一会儿后,跳来跳去。最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她的视线边缘,出现在外面的矮树丛里,一个滑动的影子。白的东西!又消失了。
姑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她的故事。浪漫的篇章。“是在帕姆利科湾美国北卡罗来纳州东海岸浅水区。——译者注一个小镇上的大学里。大约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五十个人。一个来自衣阿华城的女人想专门进修用古式锦缎和贵重织物修复博物馆的技术。一个做玩具家具的男人。一个家具设计师,不停地说他只想获得一些经历。我写信告诉华伦,我来了很高兴。我对他们说我没有专业,只是喜欢用皮革做东西,希望得到提高。”
她把砂纸放到一边,用一块柔软的破布擦拭桌面,擦得很用力,幅度很大,把灰尘都带走了。小兔侧着身子沿墙走来,渴望呆在他旁边。用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课程上到大约一半的时候,那个导师——他和意大利家具设计师们一起工作,他说,‘阿格妮丝,我有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那是一个玻璃纤维做的二十英尺的小巡洋舰,属于学校的看门人。他刚刚买了一艘旧船。我的工作是给那些白天当长靠椅、晚上当卧铺位的奇形怪状的软垫做蒙面装潢。还有一个三角形的酒吧台,他想用饰装饰的黑色皮革装潢,并用饰拼出那条船的名字,我记得好像是‘项链马嗒’。我劝他说,那样不会好看,还不如采用打褶饰构成的古典的钻石图案,上缘再配上一只含有衬垫的漂亮酒杯呢。我说他可以把船名刻在一块铜板上,挂在酒吧台后面,或者搞一个好看的木头招牌。他说就这么办吧。果然不错。
“我加进一些曲线,卷形的、波浪形的边,褶裥和皱褶——风格非常豪华,完全符合那个家伙的梦想。真的,这确实是一门艺术,我做的装潢超出了我自己的能力。纯粹是运气。”她撬开一只罐头,是黄蜡。一股勤劳持家的气息。
“导师说我对船有灵气,说游艇装潢是很来钱的。说你能看到一些大船,结识许多有趣的人。”显然,姑妈让一个陌生人的称赞改变了她的一生。
奎尔和女儿们一起趴在地板上,在公路上搭了一座桥,又搭了一个小镇,一个城市,里面挤满了积木汽车和轰鸣的发动机。耐心地重搭被卡车撞倒的桥。
“爸爸,搭一个城堡吧。在路上搭一个城堡吧。”她们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在返回长岛的公共汽车上,我全都盘算好了,我要自己开一爿小生意。我构思出招牌的草图——哈姆游艇装潢——字母下面是一艘扯满全帆的帆船。我打算在蚌壳港的码头上租一个沿街的铺面。我还列了一个我需要的设备清单——一台工业用缝纫机,压纽扣机,衬垫支架,拆缝工具——粗缝拉钩和拆线錾子,修复工具——拉皮装置,织带边撑。我告诫自己先做小规模的,只购买每份活计需要的皮革,这样我就不会把许多钱都套牢在皮革里了。”
城堡竖起来了,塔楼和拱扶垛,姑妈的一只小发夹上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