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乡里不是有人吗?”凤友几乎在冷笑,“县里不是有人吗?过一个月,你再看看,到底是谁有人?”伍经理瘫坐在炕梢,再也作声不得。“到时候。”凤友平淡地说,“县里要开万人公判大会,对吧?你们都知道的,对罪大恶极的人,县里总是这样搞的,集合几万人,也许更多,在县广场上,呼着口号,架着机关枪,所有正义的代表自然坐在主席台上。”
三个人完全呆若木鸡,听着他说话,眼珠子随着他的手势机械地转动。
“正义代表一点头,就有公安局的人喊:把大强奸犯、大恶棍田家喜带上来!把强奸主犯、假党员、贼支书、老骗子伍占江带上来!公安局的人,就把你们几位拉上了台。”
他们面如死灰,想挣扎着,克服那想象的力量,可是,无能为力了。
“那一公审,可不是光审一件事。”凤友沉吟着说,“你们一辈子里干的每一件坏事,是抖罗出来,比如你田家喜。”凤友指着他的鼻子“你上过多少人家的炕,跟你嫂子又士过多少回,都得说明白。还有,你在电里,坑崩拐骗偷,吃喝嫖赌抽,事事桩桩,都得摆到光天化日之下,不把你吓死,也差不离了吧?”田家喜呵呵喘气,想着一会不管怎能也要干掉姜凤友。看着伍经理那怪怪的样子,他一时不敢动弹。“至于咱们的伍经理呢。”凤友沉思的意味更足了,“就不是男女的事了,什么奸幼欺老,抢媳霸妇的事,先搁到一边,在大台子上,要审你的历史、你的政治、你的最丑陋的事,看你为了巴结上边,偷了多少国有林?从六八年到现在,害死了多少人?你说你是党员,谁的证据?恐怕这些都得审个底朝天哩!”
三个人没有一点生气。他们看着凤友,象是在看一个生字,一幅古画,一场看不懂的电影。他们的唯一活着的,就是鼻子了,都大张着,喘着粗气。
“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自己最后是什么下场了。”凤友作出了结论。
田家喜的这间屋子,从来没有给人这样的感觉:它太小,太暗,太没有生气。当你感到再也喘不上来气时,才发觉它就是一口棺材。它的目的,一下子变得再简单不过:就是要把你憋死在这里。巴兰屯最有势力的三个人,泥塑般地呆在那里,脑子麻木掉了,眼睛里却闪现着幻象。他们都知道这个事实:对于重大的强奸黑罪,共产党从来都不手软。他们也清楚,要把这种罪名成立,通常并不要太费周折。刘颖本来已经被开除了人籍,因为,她的父亲不再是人民内部的人。忽然之间,一种更大、更有势力的正义,扑天盖地,压了过来。他们,要被这强大的力量压碎了。他们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眼下,他们为自己的无知而悔,而恨,而发着抖。
扑通一声,老万海扑倒在地,跪到了凤友面前。
“凤友啊,大外甥啊,可没有俺的事啊,俺可啥都没干啊……”他嚎啕大哭起来子舶恐惧,那么巨大,又那么突然,只这一声,就把另外两个人完全震住了。
田家喜一时不知所措,看看老万海,又看看伍经理,咬着牙,只是长长地喷着气。
伍经理,从来也没有如此虚弱,眼看着,他就要倒在那里,再也起不来了。他的眼皮哆嗦着,嘴角朝一个方向抽动。他的手,无意识地在半空中抓着,好像,那里有一根什么东西,别人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他要抓住它。问题是,他什么也抓不着了。看着凤友,他的眼神完全散光了。他要说什么,一时说不清楚。他知道,凤友不是好惹的。他一直担心着会有这么一天的。也许,凤友没有那么多证据。也许,他说的不可能是事实。然而,此刻,他再也没有足够的意志,去说服自己。他的精神,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让他抬起头来,挺起胸脯,大胆地去骂人了。他,从精神上垮了下来。他的脑筋,变得没有用了。想了一个又一个主意,竟没有一个是管用的了。他想着马上到公社,找到什么靠山,来个恶人先告状,把此事压抑下来。或者,找到县委,去向新书记坦白交代,来个党内处理。最多不过是开除党籍。或者,他跟田家喜合力,将刘颖和姜凤友都抓起来,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