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睡了。
我迷迷糊糊间知道他爬上床,在我身边躺下,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挪向我这边,直到我们并排躺在一起,像教堂里一对了无生气的石头人。看得出来他不想弄醒我,所以我没有让他知道我已经醒了。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臂,手掌抚摸着我的小腹隆起最高的地方。就在这时,我肚里的胎儿动了一下。
“啊!”他轻声说,“他已经准备好要出来了。”
《维纳斯的诞生》第四十章(3)
“嗯,”我睡意未消,说,“他踢得好重。”
“他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有个好老师,他的头脑一定会像一个新弗罗林金币那样闪闪发光。”
“他也有眼光判断希腊雕塑的原件和仿制品之间的区别。”我隆起的腹部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不过,我希望他能够同时爱上上帝和艺术,不带任何迷惑和恐惧。我希望将来的佛罗伦萨能包容这两者。”
“是的,我也希望这样。”
我们陷入了沉默。我伸出手,温柔地放在他的手上面。
他们来的时候天刚破晓,砰砰地敲着大门,把家里的人都吵醒了。在这样的故事里,不祥的消息总是在清晨传来,仿佛白天不能忍受任何虚假希望的存在。
我被敲门声吵醒,但我丈夫早就起床了。我走到院子的时候,大门已经打开了,信使在那儿等着。
我还以为是士兵,或者甚至是卢卡和他的手下。但实际上来的只是一个老人。
“亚历山德拉小姐!”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卢###喀的丈夫,操劳过度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
“安德里亚,什么事?发生什么了?”
他的眼神十分惊慌,令我怀疑到底出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你妈妈让我来的,她让我跟你说,今天早上士兵到家里了。他们带走了画家。”
原来这样,托马索终究开始用他的聪明来避免痛苦了。
bsp;《维纳斯的诞生》第四十一章
我的肚里毫无动静。我把手放在小腹上,往下按了按,直到我能辨别出一条小腿的骨骼,紧紧贴着我的肚皮。我按得更重一些,但仍是毫无反应。我试图让自己镇定一些,睡觉有时就像死了一样,即使你还没有出世。
“亚历山德拉。”伊莉拉的声音让我睁开双眼。柯里斯托佛罗站在她后面,清晨的太阳在他头上照出一圈光晕。我收回视线,看着伊莉拉的眼睛。小心点,她的眼色说,如今你每前进一步,生活将变得更加危险。而我爱莫能助。
“你好,”我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慵懒,“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了,你刚才昏厥了一阵,就这样。”我丈夫如释重负地说。
“那么胎儿……”
“……睡着了,我相信。”伊莉拉打断了我的话,“你也应该睡一会儿。在这个时候,任何情绪的波动都可能对你们两个造成伤害。”
“我知道,”我挣扎着起身,赶快拉住她的手,匆匆捏了一下,说,“谢谢你,伊莉拉。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她点点头,径行出去了。
“他们没有逮捕你。”我微笑着对他说,“这让我喜出望外。”但就在我这么说的时候,体内有一阵恶心的感觉直涌上来。现在我知道了,我想。我知道你的感觉了——那种莫名的恐惧,它来自你对你所关心的人所遭遇到的逆境的想像,即使这仅仅是你的胡思乱想。
“柯里斯托佛罗,我很高兴被抓的不是你。很高兴……”我停了一下,说,“但你知道这是托马索对我的憎恨造成的。他……”我又停下来,伊莉拉的眼睛仿佛就在我面前,“他可以随便说出几十个其他的名字,而他知道我对艺术无比热爱,知道画家曾给过我鼓励。”我几乎无法正视他的眼睛,“他们也会折磨他的,对吗?”
他点点头,“如果他告发,是的,这是法律。”
“但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识什么人,所以他无从把其他人供认出来。但他们一定不会管的。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柯里斯托佛罗。他们会不断折磨他,直到他招供,那样的话他们就会打断他的双臂。他要是失去了双手……”
“我知道,亚历山德拉,我知道。”他的声音有点严厉,“我十分清楚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尽管我刻意提防,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对不起,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双手推着长椅,站起身来,“我必须去找他们。”
他朝我走过来,“别犯傻。”
“不,不。我必须去。我必须告诉他们。法律禁止他们折磨怀孕的妇女,所以他们不得不听我说。”
“啊!这彻头彻尾是个愚蠢的想法。他们才不会听你说什么。你去了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把我们全部人都扯进他们血淋淋的罪行里。”
“那不是他们的罪行。那是……”
“上帝作证,我已经派人……”
我们愤怒地朝对方吼着。我停了下来,“你刚才说什么?”
“如果你静下来好好听我说就好了。我说我已经派人到监狱去了。”
“派谁?”
“一个能让他们听话的人。我不能让你觉得,我会让一个无辜的人来替我顶罪。”
“啊,你还没有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