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他……他本来是死罪。”纪青月绞着桌布上的流苏,“不过大人念在他投案自首的分上,免他一死,改为流放岭南。以前在江湖的时候,他也去过岭南,对他倒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妹妹大可放心。”
“姐姐说笑了。妹妹守在这个大院子里,足不出户,与外界无干。不知道哪里该放心了?请姐姐明示。”
她愣了一下,随即支支吾吾地说:“嗯、嗯、是的、差不多吧!”
杨不愁至今没有放话娶她,上官飞花对我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心里也着急吧?
“还有一件事,”她说道,“明天玉郎就要离开京城了。他希望能见你一面。”
我愣在那里。他希望见我?他不知道我们之间都结束了吗?还是——
别人的算计?
我尽量保持脸部的平衡,对纪青月道:“姐姐才是洛玉箫心心念念的人儿。连我这个不入江湖的人都知道那个一生一世守护的誓言,所以,他想见的应该是姐姐才对!”推脱的话,却是事实,一字一字扎在心里,杀人不见血。
“不不不!”纪青月慌忙摆手,“不不不,我跟他没有关系,都是他一相情愿的!我——”
“姐姐!”我按住她的手,阻止道,“不如我再让喜颜端些水果来?”
“啊?红锦!”纪青月看着我。我们互不相让地对视着,我不确定有没有看到怨恨。她在后悔没有让玉郎杀了我吗?
我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我已经逃开。只是下一次,若是她让玉郎杀我,我又该怎么办呢?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玉郎说,只有见到你才能认罪服法。”临走纪青月强调道。
我淡淡地说:“将军既然过问了,自然由将军决定。”
下午午睡过后,我正在翻看皇历。结婚的时候已是深秋,虽然是钦天监定的黄道吉日,季节上却多了几分肃杀。所以我才注定这么多舛吗?在杨府来来回回地一折腾,竟然快两个月了,眼瞅着已到小雪。洛玉箫说过,他的生日是冬至那天,可惜那时我已不能为他祝贺。
《千里东风一梦遥》第九章(3)
正自感叹,杨不愁来了。
彼此都有些不自在。我又要削水果,却发现拿着“他的”匕首。
“这是诸汗王的随身宝物,削铁如泥,却被你用来削苹果!哼!真是浪费。”他大概也看不下去了。
我突然没了上午的锐气,只想让他说完赶紧滚蛋:“是,是我浪费了。喜颜,去把这些果子拿去修一下。”喜颜诺声应了。
桌子上空空如也,我上午就把葡萄吃光了。
“洛玉箫要见你。”他开门见山。
“请将军定夺。”我打太极。为了自身安全,没必要贸然决定。
“他不是你的丈夫吗?凭什么要我管?”他讥讽道。
喜颜呈上削成小块的水果,我递给他,他坐着没动,也没接。讪讪地缩回手,放自己嘴里吃了:“曾经是。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我也说过,我们再无瓜葛。”
“照你说来,夫妻仅凭你一念之间吗?竟如此轻率!”
“将军见谅,世界再大不过存乎一心,我看见花开,花便开了;我闭上眼,花在你眼里再鲜艳,于我而言总是谢了的。夫妻,夫妻——花开花谢两由之吧!”我对这个世界无能为力,所能把握的只有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我轻声解释:“现在,我只求一个容身之处。若是见了回来,这里都没了,可就太不划算!”
杨不愁瞪着我,看来有什么问题问不出来,最后才说:“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岂能儿戏!我看你是疯了!”
我接口道:“多谢教诲!不过,你不觉得所有这些事从一开始就是儿戏吗?”我又放了一块梨,“大将军,我不过是个弱女子,你们安排的亲事,安排的婚仪,安排的房间,安排的警卫,最后呢?都成了我的错了。ok,没问题,是我的错!那现在,给我一个机会,我求求你了,给我一个活命的机会行吗?洛玉箫放过我了,你也放过我,行不行?”喘口气,才发现自己竟然激动起来,心中升起无限的委屈!是谁把我置身险地的?是谁坐视我被人劫走的?又是谁逼我“改嫁”的?还是谁把我“绑”回来的?这一切难道都是我自找的吗?!
杨不愁惊讶地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你问我的意思,我不去了。其他的,你们安排。”
站起来告辞送客。
杨不愁的声音传来:“明天早晨,我派人带你过去。”
“那么早吗?我起不来。”我看着眼前的枯枝败悠地赶往郊外。城门已经开启,隔着厚厚的帘子,可以听见贩夫走卒急促的脚步和偶尔的抱怨。
我突然想起洛玉箫骑在马上陪我走进小镇的景象,那时我只想随遇而安。
“随遇怎能安呢?人家都是算好的。”我咕哝着,车的一角放着一个小小的手炉。特殊的炭火不仅散发出暖气,还有香气。我小心地打开盖子拈出一点火炭,看看没什么异样,又关上。心里却叹了口气。
他要害我还不容易吗?每日饭菜里加点佐料就够了。我防来防去,只能把自己弄得更加糟糕。药膏贴身放着,却是没勇气用。
青衫如旧,黑发如旧,人如旧。只有颈间的枷锁是新的。
人在江湖,有几个听官府的呢?他的枷锁在心上,不在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