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草高大得出奇,我几乎是匍匐着前进。后面的魔鬼也不示弱,也跟着冲了上来。但明显没有我这样拼命,我们还是保持着原来的距离。这一片坟冢里住的大概都是一些孤魂野鬼,有些坟已经要塌陷了,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幸亏我的体轻,才不至于被鬼咬住了脚。但我后面的那几个家伙就没我这么幸运了,虽然是在慌乱的逃跑之中,我还是听到了他们一声接着一声恐惧的尖叫。他们因为体重,他们的脚真的被鬼咬住了。也许是因为他们心虚,怕鬼来惩治他们的罪恶,他们只要绕着坟茔追我。这样,当我穿过坟茔进入到一片矮植物的地里时,我已经落下了他们一大段距离。
我不知道这是一片什么植物,是谁家种的。从植物的高矮来看,好像是一种豆类。这种植物很矮,矮得不过我的大腿。后面的三个黑影正在疯狂地向我靠拢,眼前再也没有别的藏身之处了。我俯下身子隐藏于矮科植物地里,弓着身子往前跑,把后背尽量地压低,以免他们发现了我的行踪。他们三个接近地边时,我已经跑到了地的中央。
他们三个像鬼一样叫喊:出来,我看到你了,赶快出来,我们会送你回家的……
从他们肆无忌惮的叫喊中,我判断这是一个典型的荒郊野外,这里没人经过。可能就是在白天,除了伺候这块地的农民之外,也很少有人来这里。我几乎是趴在地上往前行,我身后的三个家伙像疯狗一样横冲直撞,一边叫喊着一边认真地寻找着我的踪迹。
恐惧使我忘却了一切疲劳。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很久,我终于爬出了这片矮科植物地。当我直起身的时候,我已经站到了一块玉米地里。那三个人还在那片矮科植物地里寻找呢。我的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但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在玉米地里穿行跑起来方便了许多。这块玉米地不太大,不一会我又跑到了一个山坡上,这里又出现了几块坟。和前面的不同的是,这几块是孤单的,是零星地洒落在山坡上的,坟前都矗立着一块石碑。这一次遇到坟我没有前一次那种无奈的惶恐感觉,相反我到产生了一点安全感,一点亲切的感觉。我感谢这些死去的灵魂,没有他们的帮助,我是甩不掉那些恶魔的。我顺着山坡利用树木的隐蔽继续往前跑,我的身后依然传来了那几个人的叫喊声。声音告诉我,我已经甩开他们很远一段距离了。
4.逃脱虎口
当我绕过山坡的时候,后面的声音很小了,我知道我脱离虎口的希望很大。我又穿过了两片庄稼地,魔鬼的叫喊声消失了。我置身在一片荒野的黑夜之中,四周是高低不同的庄稼和山脉,来自大自然的恐惧顿时袭上我的心头。我环顾一下四周,处处都是一团团形状不同的黑影,黑影里似乎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和危机,我仿佛置身于罪恶的深渊,无论我背朝着哪个方向,都感觉到身后会突然窜出一个野兽或者鬼怪扼住我的喉咙,或者用两只爪子搭在我的后肩上。但我最大的恐惧还是来自我们的同类,被我甩在后面很远的那三个家伙。我怀疑他们会不出声地突然出现在我的周围。
恐惧使我不敢放慢脚步,不敢有丝毫的疲惫。我已经失去了方向,不知道那里是东南西北,只知道我前进的方向一定要与那三个人,与那辆三轮车的方向相反。有几次我走到了土路上,或者可以称为田间小路,但我不敢在小路上奔跑,我怕被追上来的或者其它的坏人发现。庄稼地里虽然难走、恐怖,但有利于隐蔽我自己。
四周完全安静下来了,只有偶尔的小动物的几声叫,或者一阵轻风吹过庄稼发出的一阵轻微的哗啦啦的响声。我害怕听到这些声音,特别是庄稼的响声,它会令我浑身战栗,毛骨悚然,头发仿佛站立起来一般。我一会儿穿行在高深茂密的植物中,一会儿穿行在低矮的可以露出我半个身子的地里,一会儿越过山坡,一会儿走过洼地。很长时间以后,我浑身疲惫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感到口干舌燥,嗓子里仿佛在喷射着火焰,两条腿似乎拖着千斤的重量。当我走到一片果园的时候,好像已经用完了最后一点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一棵果树下面。我向四周望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是一棵桃树,枝叶繁茂果实累累。成熟的桃子压弯了枝条,我随手摘了几个,顾不上擦顾不上农药,几乎连叶子一起放到了嘴里。桃子在我的生活中是在平常不过的水果了,我从来没感觉到它的味道是这样的鲜美。我真要好好感谢大自然,感谢这成熟的季节。如果不是这些庄稼地,我恐怕不可能虎口脱险,如果没有这些桃子,我可能会昏倒在这里。我一连吃了很多桃子,感觉体内轻松多了。
当所有的知觉都回来时,我又向四周望了一下,恐惧一下子又重新包围了上来,我茫然不知所措。我这是在哪里?我要往哪里走呢?劲雄呢?他在哪呢?他会来找我吗?
一想到劲雄,我急忙站了起来。劲雄现在在哪里?他给放出来了吗?他知道我的遭遇吗?如果他给放出来了,他会到哪里去找我?找不到我他会急疯的。我仿佛看到了他正在焦急地东奔西跑。不行,我不能让他这样,我要走回去,我要尽快见到他。我反复向四周张望着,最后我确定一个方向。为了劲雄,我的胆量、尽头都来了。我不再穿行庄稼地,沿着田间小路飞快地向前跑。跑得实在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下,然后再跑。
当我的体力又一次无法支撑我虚弱的身躯时,我幸运地跑到了一个火车道上。月光下那锃亮的铁轨让我看到了归家的希望。我沿着火车道又往前走了一会,前面出现了两间白色的道班房,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灯光使我感到非常亲切。当我走近房子的时候,突然一只狗疯狂地叫了起来,接着屋里亮起了更亮的灯。狗的脖子上拴着一条很粗的铁链,灯光下它闪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边汪汪地叫着一边往我这边窜。看它那样子,若不是那条铁链束缚它,他会把我吃掉。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缝,一位年纪在五十多岁的男人把头伸了出来,睡眼惺忪地说:“是谁呀?”
这个人年纪并不很大,但是脸上却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他说话的声音很温和,是那种带着慈祥的温和。他还在问,我想回答,但我的泪水先于声音流了下来。他把门完全打开了,我暴露在从门里传出来的强烈的灯光下。他看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