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的人。波伏瓦曾经说,多洛丽丝是唯一让她害怕的女人。她没有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唯一让她害怕的男人。
萨特决定尽快发表这个谈话后,心情十分不好。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违背波伏瓦的意见而发表自己的东西。自两人结识以来,萨特和波伏瓦总是“相互签发出版许可证”;没有对方的同意,不发表自己的作品。这次却破了例,在她反对的情况下发表了自己的东西;这对波伏瓦可能没什么,她能够原谅他,而萨特自己恐怕是耿耿于怀,作出这个决定后又有些后悔。
3月10日和17日,《新观察家》先后发表了这个谈话的前两部分。19日晚,临睡前萨特问波伏瓦:“今天上午《现代》的会上,有谁提到这个谈话吗?”波伏瓦说没有。这是实际情况。萨特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他本来希望有人会表态支持他的做法,这样他心里会舒服一些。
第二天早晨5点,萨特的病开始大发作,喘不过气来,他连摸到隔壁敲波伏瓦房门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9点,波伏瓦去他房间喊他起床,才看到他气喘吁吁、几乎不能说话的样子。她大惊失色,马上打电话请来附近的医生。医生看了一下就立即打电话给急救服务站,过了5分钟急救站的人来了,为萨特放了血,打了一针,治疗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然后他被安放在一个带轮子的担架上,推过长长的走廊,一个医生在他的头上方举着氧气袋为他输氧。他们把他带进电梯,送进一辆等候在门口的救护车上。谁都没有想到,萨特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下午波伏瓦去看萨特,她心里有些紧张和害怕,就叫了普隆一起去。萨特住在特别护理病房,现在他的呼吸已经正常了,只是有些昏昏欲睡。第二天波伏瓦再去医院,医生告诉她,萨特有肺水肿,并发高烧。他不停地说胡话。
以后几天,萨特的烧慢慢退了,不再说胡话,但身体十分虚弱。不过他的精神看来还好。萨特似乎并不以为自己的病有多严重,盼望着能尽快出院。他还想着复活节去贝尔伊莱度假的事情。他说:“是的,我很想去那儿。这样我们就可以忘掉所有这一切!”──“所有这一切”指的是同维克多的这次谈话以及由此产生的反应。这说明萨特对谈话事件仍然耿耿于怀。这个事情的刺激,显然是他发病的一个原因。
不久萨特又住进了特别护理病房,他的病情仍然十分严重。但萨特自己并不觉得。他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幸好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我很想去一个小岛。”
一天,波伏瓦照常去看望萨特,当中她离开了一会儿,为的是让别的探望者可以进来──医院规定,一次萨特只能见一人──她在候诊室坐下。突然,她听到两位医生在谈萨特的病,用了“尿毒症”这样的字眼。于是她明白萨特是没有希望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一下哭了起来,扑到医生身上:“请你答应我,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不要让他精神不安,不要让他有任何痛苦!”
“夫人,我答应你,”医生沉重地说。当波伏瓦要回萨特病房时,他又喊住她,在走廊里郑重地对她说:“我想让你知道,我答应的事情不只是说说,我会做到的。”
这时萨特已经开始长褥疮,膀胱功能很差,他很少下床,下床时后面拖着一个装满尿的小袋子。他的肾因为没有血液循环,已经不再起作用了。要挽救肾就得动一次手术,但他的身体已经无力承受;即使可以动手术,这种血液循环的缺乏会转移到大脑,使它老衰。于是医生认为只有一种可能:让他安宁地死去。
以后这些天萨特没有遭受很大的痛苦,除了每天早上敷裹褥疮时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外。他睡的时间很长,但对波伏瓦说话时,神智还是清楚的。一天普隆来看他,他请普隆为自己倒一杯水,还高兴地说:“下次我们一起喝一杯,在我的住处喝威士忌!”看来他对自己的痊愈仍然抱着某种希望。
但最后那两天,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波伏瓦去看他时,他闭着眼,握着她的手腕说:“我非常爱你,我亲爱的海狸!”4月14日,波伏瓦去时他还睡着,醒来时他说了些不连贯的话语,没有睁开眼,而做了一个把嘴唇给波伏瓦的动作,波伏瓦吻了他的嘴和脸。萨特又睡过去了。这些言语和举动对萨特来说都是异乎寻常的,是他以前很少有过的。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波伏瓦告别。
第二天上午,波伏瓦像往常那样打电话问萨特的情况,护士的回答有些犹疑,波伏瓦立即赶去医院。萨特好象是睡着了,但直出粗气,显然是处于昏迷之中。护士说他头一天晚上就一直是这样。波伏瓦在他身边守到下午6点,阿莱特来接替她。她嘱咐阿莱特有事打电话。晚上9点,电话铃响了。阿莱特说:“完了!”波伏瓦急忙赶去,萨特已经停止了呼吸。
第四部继续(1980…2005)永别的仪式(1)
萨特就这样去世了。他永远停止了呼吸,也永远停止了思考。虽然从外表看,他好象只是睡着了,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西尔薇代波伏瓦通知了萨特最亲密的几个朋友,《现代》编辑部的同事:郎兹曼、博斯特、普隆和豪斯特。他们立即赶了来。医生允许他们在萨特的房间呆到第二天早晨5点。波伏瓦让西尔薇拿些威士忌来,他们一边喝着,一边谈着萨特最后的日子、他早年的生活、他们该做些什么。
早在1971年底萨特就谈到他的丧葬问题。他希望仪式从简,他要求火化。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葬在拉雪兹神父公墓里他母亲和继父中间,而希望另葬一地。最后,他希望有许多人特别是青年为他送葬。他们应该按萨特的遗愿来安排他的丧葬,决定先暂时把他葬在蒙巴拉斯公墓,葬礼完毕后再把他送到拉雷兹神父公墓火化,然后把他的骨灰带回蒙巴拉斯公墓安放在一个永久性的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