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画银钩,绘就虬枝苍劲。丹砂、银朱、石青、空青、石绿、宝石、赭石、赤土一一呈放台上,女子皆不取,淡淡一笑,笔走龙蛇,便见得梅花如雪,怒放枝头,形态各异,傲雪斗霜,若有暗香浮动。春幡看了良久,不置一词。楚楚凝眸回看,笑道:“怎么,这画入不了大主管的眼吗?”
春幡摇头道:“春幡虽然见识浅薄,也知此画用笔遒劲,平中有险,随意纵横,立意高远。只是春幡不解,神女与主人琴瑟和鸣,可谓是鹣鲽情深,每日里吟诗唱和,羡煞旁人,为何笔下如此萧瑟?”
楚楚收笔的手不由一颤,一滴浓墨滴在石上,渲染开来。她低头顺笔晕开,浅笑道:“小小孩童,懂什么琴瑟和鸣?莫再信口开河,省得引人取笑。”
春幡不服气地道:“我哪里小了?再过一年我就满十三了。这可不光是我说,宫里的哥哥们都是这么说。神女多才多艺,主人亦精通音律,神女在芙蓉台上起舞婆娑,主人在台下击鼓相合,常叫哥哥们看得目不暇接。‘舞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千回赴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你瞧,我还是懂的。”
楚楚失笑道:“从库房里翻出件百鸟裙,想着放着便可惜了,依样画瓢跳了次霓裳羽衣舞,都不知无误否,你倒先夸上了。”
春幡圆睁了眼,道:“神女跳得极好啊,本来读那句‘千歌百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一直不得其解,如今可算是明白了。”说罢,犹嫌不够,身子前倾后移,手作柳舞,款摆了数下,引得楚楚前俯后仰,击案大笑。春幡立定,向门外左右张望,见得无人,才小声道:“有神女在,主人比较像个人了,原来跟个冰石没什么区别,如今也会笑,也会柔声说话,连衣服,都开始用喜相逢的团花缎子,颜色亦明亮多了。哥哥们都说,如今不用成天提心吊胆了。”
(bsp;楚楚淡淡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又会为谁改变多少?”侧着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人生苦短,得意须尽欢,莫使空对月,能欢笑暂且欢笑罢。”
春幡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如神女这般国色天香,古书上不是都说吗,男人为博红颜一笑,是什么都愿意做的,主人自然也不能例外。不是说吗,三千宠爱集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可见红颜便是世间最利的武器,要不,世上的女子,为何要费尽心机涂脂抹粉,还不是为了以柔克刚?”
楚楚叹息了一声,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以色事人者,谁得善终?貂蝉刀下绝,绿珠当楼坠。当日姊妹弟兄皆列土,顷刻宛转蛾眉马前死。”悬腕沉笔,已在画上题字完毕。
春幡凑近细看,朗声读道:“春近寒虽转,梅舒雪尚飘。
从风还共落,照日不俱销。
叶开随足影,花多助重条。
今来渐异昨,向晚判胜朝。
这画已够寒碜,为何连诗都如此隐晦难懂?神女,地宫里好久没这么欢乐了,昨晚你唱的曲子,每个哥哥都在哼,叫我说,神女应该在右边画两只并飞的彩蝶,才较应景。”笑嘻嘻张口唱道:“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楚楚面红耳赤,伸手欲打,后者躲了开去,叹息一声,道:“主人听了,自然高兴得无以复加。但是神女,你为何一直怏怏不乐?”
楚楚面色有点发白,勉强笑道:“我怎么不开心了?你不是说,有我在此,地宫里每日载歌载舞,不知有多欢乐吗?”
春幡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深夜,总听到月宫里传来琵琶声,哥哥们都说那曲子动听,我却每次都听得发冷,总想起我被遗弃在大街上,周围里都是陌生的人,旁边虽然都是一排排的房屋,但都不是我的家。神女,你也和春幡一样,没有地方可去吗?”
一滴泪水,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