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合作已久,这方面的默契早已养成。欧阳霏不觉心内一紧,意念流动,身体丝毫不动,面上依旧笑吟吟的,丹田中真气却早立即运转全身。已听楚天行急道:“女英雄们,焉能厚此薄彼,也该放我等进去一观。”
这时刻,单君逸伸出的手,已紧紧握住了雕像的右手,星目含情,脉脉向她凝着。突听萧宁远厉声喝道:“小心有诈!”
云霓浑身一颤。单君逸俊面顿变,方欲撤手,只觉眼前光线陡然变得炫目已极,刺得他睁不开眼来,不觉惊呼一声。就在这一刹那,只听轰隆一声,脚下突然一空,瞬时天旋地转,已然跟着那雕塑,不由自主坠落下去。
整个城池开始颤抖起来,脚下地面四分五裂。但萧宁远与欧阳霏好在洞悉先机,互相借力,眨眼间已踏上台阶。楚天行因技艺惊人,明白虽晚,亦飞纵而出,点上了台阶,向下一看,只见单君逸所在,早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而杜少华、张涵真两人,正在倾斜的地面上挣扎,几次想脱身,都被机关逼退了回去。张涵真功夫全失,杜少华紧紧扶着他,他却拼命想甩脱他的手,两人俱是满头大汗,面色煞白,两只手还在那里不断拉扯,一个高叫:“你快走!”另一个一声不吭,逼急了才道:“一起走!”看起来滑稽已极。
只听一个熟悉的女音不住狂笑,道:“真正是兄弟情深,可不比萧宁远,大难临头,只顾和相好的逃命去了。”
张涵真闻声便是一呆,杜少华乘机将他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说八道,究竟有何居心?”只见白影翩然,竟是楚天行从石阶上跳了回来,昂首护在两人面前,冷冷道:“勾魂使,久违了。”
芳菲尽(二)
金殿乃漂沙国羲颜女帝宣民政教之所,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都在此举行。月宫独踞在南郊,建于山麓上,神女坛位于月宫中心,平日里宫院深锁,但到祭水节之日,四方宫门次第打开。天子服衮冕,结佩,乘舆出自金殿,祀天祭神。但神女寻至后,月宫却反而被重重戒备,百姓齐集在外,本就有些不满,不少人按捺不住,一定要进去看看重生的神女。御林军阻挡不住,眼看场面即将失控。幸而女帝及时现身,温言劝慰,才将众人安抚了下来。谁知道接下来地动山摇,虽然很快便停止了下来,宫外却已大哗。无数人争先恐后,要冲进月宫去护卫神女,与守卫的御林军混战成一团。正在闹哄哄的当儿,一个轻俏的声音蓦然响起,冷冷道:“陛下待你们太宽厚了,竟然在御前这般放肆!神女正在恢复真身的关键时分,你们这般熙熙攘攘,莫非想让她魂飞魄散不成?!”但见得慕纱王玄衣纁裳,白珠九旒,头簪犀导,朱袜金钩,阔步而出。身旁四位皓发老者目光摄人,冷冷流转,立即寂静无声。后面却不伦不类,停了架油布轻舆。舆中人影绰绰,难辨形状。女帝在金銮上未动,十二旒却无风自颤,发出清脆的响声。
慕纱王见得众人都低头不敢与她对视,大为满意,拂袖道:“此为天子御所,尔等既知礼仪,应退至宫外,待神女现身,自会召唤尔等。”众人都是知道她的手段的,唯唯诺诺,少顷便走得干干净净。女帝将手一挥,宫人与女官亦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慕纱王哼了一声,道:“这些刁民!”转过头来,却笑意嫣然,婷婷走到舆前,缓缓将帘幕拉开。舆内赫然捆缚着一人,只着了身单薄的细绢,如墨的青丝遮掩了大半张面孔,手脚都被牛皮绑得严严实实,头颈低垂,毫无生气。女帝遽然从座上立起,颤声道:“宁儿,你糊涂了,怎生将你姐夫折辱成这般模样?!还不快快松绑!……………………里面情形如何?”抢步下来,便要向桥中走去。
慕纱王伸手一拦,笑道:“皇姐神机妙算,当然已经猜到鹬蚌相争,必然是两败俱伤,等着渔翁得利。人横竖都在这里,皇姐又何必着急?倒不妨将有些事先说个明白,再要人不迟。”
女帝眼睛不离桥内人左右,急急道:“你姐夫体弱,还是先将他解救下来。”刚要迈步,谁知迎面便撞上一股劲风,抬头一看,慕纱王双眼笑成新月,似乎是玩笑的模样,手下却毫不放松,直指她身上要穴,逼得她只得退了回去。她素来知道这小妹的脾气,只得赔笑道:“宁儿,此番确是皇姐委屈了你。朕知道你的辛劳,放心,你的封爵赏赐,自然一样都短不了。待朕将阿华安置好,再任由你开口,你看如何?”
慕纱王嘻嘻笑道:“皇姐这番话说得,真正叫妹妹舒畅无比。”果真将手撤了回去。女帝方松了口气,突见她一把扯开帘幕,风一般卷入舆中,手中寒光一闪,已抵到舆内人项上。那人抬起清绝的面孔,漠然扫了她一眼,竟似未觉般又垂下头去。
眼见得她手中的利刃已在他细瓷般的脖颈上印了道红痕,女帝不觉失色,惊道:“宁儿,你这是做什么来?真是孩子气,还不放下!”
慕纱王撇了撇嘴,道:“却是放不得呢,过了这个村,便没有那个店。此番人在我手,皇姐才能由我开口。要是给了你,你不定立即跟我翻脸呢,我可不上这个当!”
女帝苦笑道:“你还有什么没有的,还需要这么郑重其事来跟我要?宁儿,太医已说过,朕注定膝下无子,眼下已立了你为储君,现在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可缺的?就算是铁老将军脾气古怪,对你略有微词,有朕在这里,自然会慢慢开导她。朕不是已跟你谈好了吗,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又唱这出?”
慕纱王双眼都弯如新月,左手托腮想了想,悠悠道:“妹妹仔细想来,倒确实也没怎么特别的…………………………”匕首方划脱下来,嘴巴突扁了扁,又反倒更重地抵了回去,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噘嘴道:“皇姐,妹妹突然想起,还真有想要的,不多,无非两样东西而已。”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你的皇位,以及密匙。”
女帝本来含笑的面容,霎那变成雪白。但她久经阵仗,立即镇定下来,笑道:“宁儿真是顽皮,又拿皇姐开心了。早晚都是你的东西,也好意思拿来说事?莫再闹了,也不替你姐夫加件衣衫,看他都在冷得发颤。”笑语声中,刚要迈出脚来,猛地深吸了口气,使劲咬了咬下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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