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就腐败吧,可校园总该是块净土吧,可你看,这么多年过去,学校的教学质量不但没有提高,反而降低了。为什么?好的师资分不来,专门安排各方人物的子女,把学校变成就业的门路了,不管是谁,只要有钱,有人,再整个假文凭,就可以当老师,现在学校的教师最起码有三分之一教不了课……”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下去:“刚才那个校长你看着了吧,他念书时在班级是末等生,可现在居然当上了校长。什么教学质量,啥也不管,就知道溜须,总往上跑。他本来是走后门在乡里当上干部的,后来不知怎么提了起来,前年就调来当校长了。听说,是市里一个叫铁昆的人给帮的忙……”
听了这话李斌良一愣:想不到在这里也听到铁昆的名字,他真是无所不在呀,连自己母校任命校长他也能发挥作用。这时,他已经随老师转到教学大楼的后侧。老师继续说着:“你也别说,这人也有能力,当上校长后首先盖起了教学大楼。不过,这可不是花他钱盖的。他通过市里把乡里的工作做通了,出台了一个政策,把盖楼款按亩摊到全乡各村各户,强收硬扣,到底收上来了,楼就这么建成了。他因此还捞了个地区级先进校长的帽子。”
李斌良看了一眼大楼说:“不管怎么说,大楼还是盖起来了,虽然群众有意见,可终究是改进了办学条件,这还是应该肯定的!”
老师冷笑一声:“你光看盖起大楼了,可我们不少老师还担心不知啥时被它砸死呢。你来看……”他领着李斌良走到楼的另一侧,手向上一指道:“你看,那是什么?”
李斌良看见,楼体已经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缝隙。有几公分宽,用白水泥抹着。
老师说:“看见了吧,大楼可是刚刚盖了一年多呀,这还是表面,里边的毛病就不用说了。学生老师在里边心里悬乎乎的,都害怕楼顶不知哪天掉下来……你说,这是造福还是造孽,是政绩还是罪恶?为什么质量会这样?你是警察,应该比我清楚,有人算了一笔帐,这项工程下来,回扣最少得五十万元……所以说,你不要光看他搞什么项目,建几幢大楼了,还得看他动机是什么。现在不是有句话:‘领导要致富,拼命搞建筑’吗?搞建筑好哇,大楼往那儿一竖,谁都看着了,政绩不说就出来了,而且还有回扣跟着,怎么能不拼命搞呢?对了,听说咱们中学这幢教学楼也是铁昆的施工队建的。这个人可真是不一般哪,听说他非常有钱,得趁几千万,和上边领导关系好极了……”
听着老师的话,李斌良的心思又转到铁昆身上。看来,这人真是个社会的祸害呀,可是,大伙明明知道他是坏人,是个危害社会的蛀虫,却拿他没办法。
老师继续说着:“斌良啊,你是当警察的,就没有哪条法律治治他们吗?”
李斌良无言以对。老师的问题太难回答了,也太复杂了,有些事是不好说清楚的。而且,这不是有没有法律治他的问题,而是法律对他这种人管用不管用的问题。
老师也没用李斌良回答,继续自己的谈话。“斌良,说起来好笑,我没事的时候,常常拿着一届届的学生合影看,想着他们当年怎么样,现在怎么样。你猜得出个什么结论?一些当年品学兼优的学生,往往还混不过那些啥也不是的东西。就拿你来说吧,我们这位校长和你是同届毕业生,你们俩是没法相比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现在他是校长,你是什么……对,公安局刑警大队教导员,是什么级?副科吧,还行,你还和他闹个平。可你们俩怎么能相比呢?不过,在官场有你这样的学生,我当老师的还有几分安慰,我常常想,要都是他们那样的人可怎么办呢?一这么想就害怕。这回看到你,心里好受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坏人虽然得势,但,太坏了总不长久,早晚遭到报应。就说季宝吧,他是你们一个班的吧,在学校时啥坏事都干,到社会上更是变本加厉,最后被枪毙了。对了,已经三年多快四年了,那时你到公安局了吗?那小子当年多坏,我记得,你们俩还打过一架,是吧……”
老师的话使李斌良想起了当年,也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梦。是的,当年,季宝子称霸校园,全乡闻名,无人敢惹。就是因为看不惯他欺负同学,污辱老师,与他结下了仇。有一天放学后,在回家的树林里与他放手斗了一场……
此时,那过去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他好象又置身于那场搏斗中,浑身肌肉都紧张起来。那是初三的时候,好象是春天。因为季宝子专门和学习好的同学做对,就总找茬向自己挑衅。开始,他不予理睬,母亲告诫过他,不许和别的同学打架。可他以为自己软弱可欺,越来越变本加厉。矛盾的导火索是有一次季宝子被老师批评后,他居然把老师家的玻璃砸了。李斌良知道后说了几句不平的话,传到季宝子耳朵里。那天放学后,他经过一片小树林,季宝子突然冲出来向他发起攻击。季宝子是全校有名的打架大王,谁都怕他,不但力气大,身子还非常灵活,敢下死手。李斌良虽没和谁打过死架,但他经常下地干活,身体也很强壮,加上在心理上不惧对手,所以虽吃一惊,很快镇定下来,奋勇抗击,两人就打个势均力敌,季宝子见占不得便宜,突然从怀里拔出一把大号水果刀向他刺来,多亏他有所防备,闪得快,只把衣服扎个口子,胸脯上划了一下,没受什么大伤。他气坏了,掰下一根树棍还击。这时,季宝子埋伏在树林里的狐朋狗党们都冲了出来,帮着季宝子把他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季宝子虽然勉强获胜了,可从第二天起就不来学校上学了,大约是觉得胜之不武吧。这场战斗,被藏在树林里另外一些同学看见,给传了出去,大家都非常佩服李斌良。老师知道这事后,对他说:“古代的侠客很多都是文武兼备之士,你的身上就有侠士之风啊,不但学习好,还有尚武精神,好……我看,给你改个名字吧,你不要再叫文良了。一个人如果文而良,往往受那些武而劣之徒的欺负,你是文武兼备,从此你就叫李斌良吧!”
就这样,从那时起,李斌良就开始用现在的名字,而李文良却消失了。
想到这里,李斌良笑起来。他接着老师的话感慨地说:“是啊老师,我也这么想,坏人可能得势一时,可最后的下场不会美妙……季宝子被枪毙的过程我亲眼看见了,从监狱提出来,到公判大会,到刑场,到执行……当时,我在政工科,把那过程都录下来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李斌良说到这里停下来,他的脑海中又出现几年前那一幕,特别是季宝子被枪毙后死在地上的情景,他死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空洞而恐怖的眼睛,那眼睛后边的眼睛……虽然快四年过去了,可自己仍然有时会梦着他,昨天夜里还梦见过……
老师不知道李斌良心里想的什么,还在继续说着:“我常常想,都是我教过的学生,为什么走的路截然不同呢?这里边,教师应该负什么责任呢?到底是什么因素决定着人的生命道路呢?真的,我有时也自责,做为老师,而且是班主任老师,要说一点责任没有是说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