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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他们身边,能听到剑麻们的对白大体如下:“你看乐队带来的女的多靓!真被丫赚到了!”“就这水平啊,太滥了!”“丫新泡的阿姨巨有钱!”……
那天赶上双休日,我刚到北京没有几天,所有的想法飘浮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中,破壳小鸡似的好奇让我傻傻地张着嘴。张着嘴往左看,张着嘴往右看。那么多漂亮的脸蛋名牌外套紧裹着牛仔裤的苗条的腿,那么多银耳钉银唇钉那么多枪林剑林的黄发红发绿发,那么多肥口袋板裤手腕脖子上银亮银亮的链子,那么多弯腰大声的笑,那么多唾沫横飞比比划划夹着烟的手。
原来这就是摇滚的世界么?
我乱七八糟的头发盖住耳朵和肩膀,脖子上还扎了个六块钱的英国米字旗图案的头巾。敞开的羽绒服露着细瘦的锁骨,露出黄色大t恤衫密布的皱褶。加上刚刚受骗的一脸晦气!脸色因为晕车而青得发绿,用马路边上算卦的说就是“印堂发黑,急需一卦”!
我和亚飞他们的黑色金属长发在这里格格不入。珠宝店里那种五彩缤纷的热带鱼缸你见过吧?我们就好像不该出现的碍眼的黑泥鳅。
羡慕地看着酒吧里神采飞扬的“党卫军官”们,我突然感觉自己萎缩成了形容枯槁的犹太人。
下一个乐队要开始演出了,乐手们匆匆熄了烟跑上台去接线,一边调音一边跟正在收场的乐队相互开玩笑,对着麦直呼王哥(调音师)某某话筒声没开等等。
基本上一试音,台下都知道他们是什么风格了,哇哇的吉他声一起,就有人说:我靠,还是英伦!
《地下室》第一章3
我惊奇地看到一张传说中的面孔。我用纸巾捂着嘴巴,在不舒服的欲呕感中双唇发麻,目光却被那黑暗角落中的面孔胶着了。
“他”仍然留着“甩墩布”直长发,没戴墨镜的眼睛笼罩在眼眶投下的黑暗里,搂着个姑娘坐在暗处的隔间。他们隔绝在演出沸腾的场所之外,对着一支烛光摇曳的小蜡烛,他的手里玩弄着一个廉价的打火机,同姑娘似有或无地一句半句地交谈。
我不由得非常激动,那是老泡!十年前国内最了不起的乐队的主唱,直到今天,他仍然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偶像。
我轻轻把面巾纸放下了,来自乡下的我,脸色纠结苍白,傻傻地看着心目中的偶像。
我试图穿过舞池中pogo的人群挤到偶像的身边去。这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当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要吐的时候,已经陷身在疯狂跳跃和撞击着的pogo人群当中。我手脚发软拼命反身往回走,要去卫生间呕吐,却被人潮撞倒,身子一歪靠在坐在舞池的木头栏杆上花哨的朋克男女们腿上。我抓住那些人穿着战靴的脚,然后就挨了一脚,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翻江倒海的,方便面从鼻孔里从嘴里喷涌而出,变成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呕吐物,我到底还是吐了!而且是当众吐在小舞池地板上,甚至还丢脸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晕车的后果到底没有逃掉。
朋克们非但不扶我,还用悬在空中的皮靴踩我的头。敢这么做,只因为这里是“朋克场子”,而他们是人数众多、频繁出没的地头蛇。
于是有人大笑:“怎么这么笨啊?metal。”那是个红色箭猪头的朋克,刚才舞舞挓挓谈论女人的也有他。
“傻,快滚!”“真他妈土。我他妈最受不了metal。”
这些人的辱骂,我全看见,全听见,却说不出话来。我大张着嘴,吐出的水一股股滴到地面上,手脚和嘴唇全麻痹了。
我甚至吐在一个人的鞋上。那是一双白色耐克!它的主人刚刚从栏杆上跳下来,蹲下来扶起我。“怎么了你?没事吧?”是个妖精般的女朋克,眼睛在黑眼影里四下转动,睫毛上好多闪闪的颗粒,迅速地打量我的全身。她的露背紧身衣和脸颊之间有一缕缕灿烂的黄发。最让人吃惊的是她的一只胳膊从上到下戴满了各种运动手表,怕有十几块吧,五颜六色好像个纽约地铁里偷表的流浪汉。
她回头说:“叫你们别闹,他生病了。”又回头说,“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这么不顶事啊?不就是踢了你一脚么?”
人群哄地散开,嘲笑声戛然而止,悬在半空中的战靴和运动鞋砰砰啪啪跳落地面,气势汹汹围过来。
那只红色箭猪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卡住喉咙,亚飞的长腿挡在眼前。亚飞的眼神好像刀锋在石头上划过时迸出呛人的火星。他刚从厕所回来,看都没看围拢过来的朋克们挑衅的眼睛,很不屑地掐着红发朋克的脖子往前推:“你很有魅力是吧?你丫装是吧!他妈的终于落在我手!”红发朋克鼓着眼睛,挣扎那么无力,几乎要仰面朝天跌下栏杆了。
“别价别价,他自个儿吐的可能是生病了……让我带他去洗洗吧。”女孩赶紧拉起我对亚飞说,但是亚飞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关节苍白到青的手抓住亚飞的袖子,对方人这么多我怕亚飞吃亏,赶紧点点头:“我没事,是晕车!”我白得可怕的脸色和失血的嘴唇令亚飞相信了,他松开那只箭猪头。“都他妈给我闪开!”亚飞低声喝道,最前边几个愣头青老大不乐意地悻悻闪开一条路。
“回去以后你得好好休息啊,这种体格怎么在外边混啊?现在你是在北京了,你得坚强,无论何时不能向任何人示弱。就你这种体格,这种意志,在北京根本活不下去!”亚飞说。
“嗯!你放心吧!”我羞愧地在水龙头前洗得哗啦哗啦响,心想决不会再给乐队丢脸了!今天实在是自己太弱,现了眼!
女孩突然闪出来挡住我们的去路,她一定是早就等在卫生间门口。她的胸口几乎贴着亚飞,笑嘻嘻地说:“没事了么?我的鞋可怎么办?搞这么脏!”亚飞眼珠转转,在想办法。没等他说话女孩笑了:“玩笑玩笑,你是叫亚飞吧?”
“我赔你我赔你……还要谢谢你照顾呢。”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她我就衰竭了。
“真让赔你还不定赔不赔得起呢。”一换成跟我说话,她表情立马就冷了,换上一副冷傲的刁妇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