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对上心的事最是认真,当他主动起来,旁人是没有胜算的。这是他当年在乐乐婚礼上对他发出警告的原因之一。两个儿子卓然出色,幸运的是,两人的性情嗜好完全不同,他们小时候甚至连玩具都没有争过。性格决定命运,他们完全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是以,宇文爸爸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们遇到竞争,究竟是会各自成全,还是会两败俱伤。
宇文欢没有再看父亲一眼。
他转身,神色淡淡的不变,走进厨房。
米关正在对付几只土豆,迎面一看到他,手里正在削皮的土豆顿时直飞出去,吓得她一声低呼。
宇文欢盯了她一眼,神色颇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不待她看清,宇文欢就朝着正在处理一尾鱼的宇文妈妈走了过去,接过炒铲:“我来。”
“哟,寿星要亲自下厨呀!”宇文妈妈笑吟吟。她知道宇文欢手艺一向不错,顿时乐得轻闲,爽快让贤,“说起来,二十五年前的这一天我可是吃尽了苦头,这会儿,也该轮到我休息一下了。”她自言自语,很快走出了厨房。
她把手洗干净,进客厅休息。冷不防,却见宇文爸爸站在窗前,原本握在手里的晚报却掉在地上。
但见他神色定定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着一堵墙,米关坐在厨房角落里,暗暗叫苦。她脑子虽不伶俐,却一直有几分鬼主意。她见宇文欢的的确确在专心做菜,于是就迅速把手里的土豆放到一旁,准备夺门而逃。
“土豆有没有削完。”他适时地开口,“洗干净放这里。”
米关脚步煞住,转身瞪着他。宇文欢,你斗胆敢命令我。她在心里吠吼。
“木瓜鲩鱼尾汤,我来做,你过来看着。”宇文欢削好番木瓜块,头也不抬。
米关瞪着他。
宇文欢瞟了她一眼,“……不然以后,还得别人做给你吃。”
米关心里一动,不好的记忆涌来。她左手握右手,开始不安地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与此同时,那汤的美味却一下子挑起了她的味觉神经。米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移到宇文欢的手下。只见他把一只脑袋不见了的鲩鱼放进油锅里煎了片刻,随后把番木瓜块和生姜片放了进去,加适量水,盖上了盖。
这么简单?米关停了停,禁不住好奇,“要熬多长时间?”
“一小时左右。”
米关一转头,“咦,你在切土豆丝?”
“嗯。”
“这多麻烦,干吗不直接用擦板?”
“外行。”他抬眼,淡淡地揶揄。
米关一迎上他墨似的眸,就直觉眼晕,“我、我先出去一下——”
她匆匆转身,肩头却被握住。
米关身子微震。她不动声色地沉肩想摆脱那只手,却冷不防地,听到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傻瓜。”
米关呆了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忿忿地转头。
宇文欢正把切好的土豆丝收进盘里,他始终低着头,神色如方才一样清清冷冷,似乎没有任何变动。米关开始疑心,方才搁在她肩上那只温热的手并不是他的,方才那语气几近宠溺的话语也是她的幻听。
“请帮忙把炉火关小。”宇文欢抬眼,朝她淡淡一笑。
米关心蓦地一动。印象中宇文欢总是冷着一张脸,完全不同于乐乐笑容明亮的样子。可是当宇文欢微笑时,他和乐乐的模样又是多么相似。那笑容就像一道光,渐渐辐射开来,迷人而不自知。
第7章(2)
生日晚餐进行到中途,室外忽然下起了小雨。
宇文妈妈看向窗外。须臾,她叹了口气:“二十五年前的今天,我正躺在医院里,欢和乐乐还是一对小萝卜头。”
米关“扑哧”一笑,心里却想着逝者,低下头。
她记起和乐乐结婚那年他们的约定。本来,他们计划先自由自在地过几年二人世界,等二十五岁的时候,他们会要一个孩子,一起赚钱养家,白头偕老。
米关有些荒唐地想,若世上有一种服后一夜白头的药就好了,她愿意在彼时服下去,和乐乐一起瞬间白头,约定也随之实现。
而不是像现在,一切再无可能。
晚饭后,宇文妈妈注意到米关的勉强。她担忧地摸摸她的额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的,妈妈。”
宇文妈妈想了想,道:“欢,你把米关送回去,让她早些休息。”
米关想拒绝已是来不及。
秋天的雨煞是凄冷,米关一出门便忍不住颤了一下,从半迷怔的状态里回过神。她勉强微笑,转身朝宇文爸妈摇摇手。
坐在车里,米关左手握右手,开始飞快地转动手指上的戒指。
车缓缓开动,驶出住宅区大门,驶向街道。米关闭上眼睛,紧急向乐乐发出求助:乐乐,拜托,拜托你要制止……
要制止什么,她自己也无法回答。米关乱七八糟地思索着这段日子困扰她的心事——那天醉倒之前的一刹那,她醒后很快就记起来了,那味道熟悉的木瓜鲩鱼汤,让她一瞬间如醍醐灌顶。
深夜那个绝望的吻,让她在弄明白一切之前,就觉出了危险。
转动着戒指的手停顿下来,米关抬头,诧异地发现宇文欢把车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路灯昏黄,四周全是参天大树,杳无人影。
“你干什么你!”米关差点要蹦起来。
“别紧张。”宇文欢按开了车窗,留一条缝隙。米关满心戒备,严阵以待,却听他语气平平地道,“这些日子,你在躲着我。”
他的问话总像是在平静陈述,并且,习惯开门见山。米关停了停,本能地答:“我没……”
“你躲不开的。”他淡淡打断话头。
米关蓦地抬头。
“你是宇文家的人,这辈子都是。”他语调平平,听上去并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