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护士长已经几次催促艾冰写入党申请书了。
艾冰几次拿起笔来,但每次都只写了一个开头……
敬爱的党支部:
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郑重向党组织提出申请,我志愿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因为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
每当写到这里,艾冰就理屈词穷,再也写不下去了。除了抄党章,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声,总不能在申请书中这样写道,“为了罗平安,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蛇年的春节即将来临,阿拉沟河边又响起一阵阵欢声笑语,过往的司机们又可以大饱眼福了,因为女兵们又成群结队地去河边玩耍,照相、溜冰、堆雪人、凿冰抓鱼……,没有人愿意在呆在宿舍里虚度光阴。
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照相。也不知是谁弄来一部珠江牌135相机,一卷胶卷能照24张或36张相片,高手甚至还能照出38张。每照一张像,都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相机还能自动显示出已照的张数。那时候,这就算玩高科技。
为什么女兵们有时间出来玩了,因为病区冷清了许多。快过年了,凡是能下床行走的伤病员,都纷纷要求回连队过年,没有人愿意呆在充满药味且限制人身自由的师医院。
这段时间,也真够各营团后勤干部忙碌的,在阿拉沟里跑的亥字车不是载着猪牛羊,就是拉着蔬菜瓜果。如果春节不让官兵们酒足饭饱,他们会躲在被窝里哭鼻子,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时候不哭何时哭。
出院的伤病员越来越多,病区越来越安静,连罗平安已不能安分守已了。
这天晚上,罗平安躺在病床上阅读家信。这些家信都寄到了奎先达坂的连队,一个老乡司机来师医院接出院的病号,顺便给他捎了过来。
罗平安的脸比手术前胖了一圈,泛着油光,脑门还冒出几颗粉红色青春痘。
“晚饭吃了吗?”艾冰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进病房上夜班。宣传队出来的人,走路都似跳舞。
罗平安迅速将还未看完的家信掖到枕头下:“吃了,吃了一个半馒头。”
“不错,比我还能吃。”艾冰走到病床前,瞅了一眼翘起的枕头,信纸的一角露了出来,“亲爱的平安……”她猜出这封信是谁写的,心里有点泛酸,但很快就过去了。她告诫自己,现在他与她,仅仅是病人与护士的关系,她只对罗平安的病情关注。
艾冰伸手摸了摸罗平安的额头,这是跟章强学的。章强每次查房,首先要摸摸病人的脑门,看有无发烧。章强再三强调,师医院所有抗生素都被罗平安用遍了,已经产生了赖药性,如果再感染发烧,就无药可用。
“没发烧,我的病已经好了,这都是你的功劳。”罗平安露出招牌式微笑。
“别这么说,是你积极配合治疗,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艾冰客气说。
罗平安坐了起来,问:“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总住在急救室里?”
“章医生不是告诉过你吗?是胃溃疡穿孔引起的腹膜炎,不过已经做了手术,现在没事了。住在急救室里,是为了预防交叉感染。”艾冰镇定说。这句话也是章强教她说的,她必须与医生保持高度一致,才能赢得病人的信任。
“既然没事了,我可以出院了。”罗平安说。
“那不行,你还有贫血,还需要继续治疗。”习惯成自然,艾冰在罗平安面前谎话说多了,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嗯……。”罗平安嗫嚅着。
“有什么事尽管说,别吞吞吐吐的。”艾冰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水瓶晃了晃,看需不需要烧些开水。只要走进病房,她就像被鞭抽打的陀螺,无法停下来,总要找点事做。
“我想出院。”罗平安说。
“你还没有好彻底,回去怕休息不好,暂时不能出院。你知道吗,谢护士长担心你逃跑,春节也不给我们放假,让我们日夜守着你。”艾冰喜欢搬出管家婆来吓唬罗平安,这一招挺管用。
“嗯……,我请假行吗?我们家乡有个风俗,过年不能生病,不然这一年都不吉利,我不想在医院过年。”
“请假?”艾冰没有立刻答复,她觉得罗平安言之有理,她也听王倩说过类似的话,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节是个大吉日,不能哭,不能吵架,不能生病,否则一年都不会太平。
“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请假,不过你要写个请假条。”艾冰说。
“我没写过请假条,你帮我写。”
“自己写,我可以提供纸和笔。”艾冰撕下一张空白的特护记录单,又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钢笔,递给罗平安。
“打针太多了,我手痛。”罗平安不肯接。
“鬼信你的话,给你一杆风枪,立马钻进奎先隧道。”
“那你去找一杆风枪来试试,看我还扛得动不。。”
“别耍贫,快写!”艾冰将笔和纸塞给罗平安。
“这点小事都不帮忙,就这样全心全意为伤病员服务吗?”罗平安眨眼说。
“别啰嗦,快写。”艾冰大声催。
“吵什么?这么热闹。”章强走进了急救室,他在走廊就听见两人的声音,尤其是艾冰的高音喇叭。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的病人有事找你。”艾冰冲章强说。
“章医生,我想出院,没什么不舒服了。”罗平安将手上的笔和纸放到床头柜上。
“你刚才不是说请假吗?”艾冰诧异望着罗平安。
章强看了看两人,明白艾冰为何放高音喇叭了,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只可惜,阿拉沟河边没有分手的灞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