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一次开始算起呢?他究竟是哪一刻动了心?
这是方战在培训学习中经常想起的事情。党校是封闭式培训,就是让他们这些市领导们不受干扰地接受继续教育,尽管需要一天不动地坐到教室里上课身体累得很,但是比起在办公室处理公务还是要轻松得多,开放式的教学内容让大家畅所欲言,发表不同的见解。方战喜欢这样的环境,曾几何时他的确是想过留校任教的。
习惯了忙碌的大脑总需要找些事情,这个问题便摆在了眼前,何况那天晚上的确算是不欢而散,不知道季时年作何想,他却是不舒服的。
那天晚上季时年走后不久,方战也起身叫司机来接。坐在车座后面,隐在阴影里,他不想让人看清面色,如此月光如此星辰,恐怕只会照出他的寂寥。
手下的触感似乎还在,她的腰肢柔软曼妙,在他的手掌下轻盈地旋转,手指软软地搭在他的掌中,他几乎要弃了理智去抓紧。鼻息细细的,即使舞得累了,鼻尖上落上薄薄的汗,气息仍是清新,仿佛一颗晨露,让人忍不住要噙在嘴里。
妻子缠绵病榻三年,最终于三年前去世,对于他和她都说解脱,她忍受不了头发一根根掉落而不能重新生长,憎恨容颜一天天枯萎不再美丽,去世前的一年,原本温柔的性格被折磨得变得张牙舞爪,家里的东西都被摔碎,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痛苦,美丽优雅的妻子如何成了眼前的样子,她也痛苦,曾经靓绝f大的美女如何容颜憔悴,比老妪犹不如。可怜的妻子病痛过后,又伏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说对不起他,不该任性再没有机会为他生儿育女,让他忘了她,再找个好女人。
夫妻的爱情就在这治病的过程中消磨得剩无可剩,只剩了夫妻的情分牵连着他们。
妻子去世前回光返照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方战,我恨,为什么老天爷让我风华正茂的时候得了这病,为什么又不肯早早要了我的命,等健康、美丽、爱情都离我远去的时候才肯让我解脱。方战,我嫉妒,我的病容只衬了你的英俊潇洒,如此意气风发的你的身边,陪着的人不再会是我。方战,我对不起你,我什么都不挂记,只是希望你能带着未来的妻子来看我一次,我只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接了我的幸福。”
这么多年,他竟然没找到那个可以接手幸福的人。
方战并不否认自己有点儿喜欢季时年,她青春年少,仿佛给他的生活注入了活力。照料妻子的六年,还要忙于公务,他的生活如同沙漠,没有绿色,没有生机。妻子的痛苦他都理解,可是他的痛苦却深埋在心底,以至于妻子去世后,半年之后他才从情绪上缓过来,然后就是领导找他谈话,暗示党委的意思,他意气风发地投入,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人,一个正常的男人。
当然在期间他也有过女人。妻子去世后,曾经有不少女人走近过他的生活。方战觉得自己也算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最终是那个城市他的副手,离异,家世背景好,从上面下来挂职锻炼,人很年轻,比他小了五岁。
他们保持了情人的关系却不能再走近对方,他需要一个安定的后方,她也有同样的需要,前次的婚姻便是丈夫受不了她一年中有多半年不在家而提出的。他们互不肯牺牲,却只能互相取暖。她曾开玩笑说你什么时候有了要结婚的人告诉我一声,我也送份大礼,我们也算是同情人,同一个情人。他但笑不语,知道她的话里藏了酸和嫉妒,可是她却不肯低头。来c城的升职他大概在半年前就知道了,试探着问她肯不肯跟他走,她却摇头,幽幽地说,你走了,你现在的位置就是我的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直到任命最后下来,他还是给了她机会,不是非要在一起,他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激情,是他已经习惯了,再找一个那样的摸索过程太累,她向他索取一夜,却不说任何,清晨时分彻底分手。
其实前几天他还接到她的短信,话中有祈求弥合之意,他漠然,给过了,她不要,那只能对不起,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太多无谓的等待。更何况季时年出现了。
季时年的出现是个意外,她之于他,是不是算一见钟情,已不是问题的核心,那个甜蜜的酒涡却实在让他的眼睛一暖。那时刚来c城不久,尽管之前的情感并不是爱情,但也是会伤人精神的,毕竟处了不短的时间。
在宴会的十几分钟,他还是注意到了她,在周裕之身边巧笑倩兮,美目流转,抑或有着掩藏的不耐,或许是国外回来的缘故,气质与场中其他的女性有明显不同,不是孰好孰坏,只是不同,他便多看了一眼,只是一眼而已。
再见面居然是简陋的小巷里一家面馆里,他亲民地走近面店,里面的卫生条件实在不能恭维,他尚且都接受不了,却看见浑身顶级奢侈品牌的季时年满头大汗吃一碗面,率性自然得如同生长在那里,挽着衣袖,嘴唇被汤渍成艳色的红,突然他久已不疼的智齿疼了一下。
她和他握手,局促地,不是因为他的官衔,而是她的那声称呼,他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清晰地回她一个“你好”。果不其然,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窘迫和慌乱。出了面店他想笑,心里却又涌起悲哀,他对于她实在是老了,她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他或许比她大了十几二十岁,整整一代人的距离。
让她上车,看她面目温雅地说每瓶葡萄酒都有一个灵魂,他的智齿又疼了。方战见过一种白葡萄酒,是波尔多地区苏岱产的一种叫d’yquem的贵腐葡萄酒,通体金白色,据说150个人花两个月进行全手工的采摘,一棵树仅酿造一杯,因此是极品,虽不了解季时年,可这句话却让他觉得她的心思纯净如上等的酒品,就是这d’yquem,有着清透的让人温暖的颜色,观之神往,品之美妙。
她进了他小小的圈套,以他的年龄和资历去和她玩儿心思只怕她没有一点儿抵挡的法子,看她微瘪的唇,心里定是老大不愿意,他的心多么不忍,可是如果这样他总可以多见她几回。
刚开始,他觉得她似一只从森林迷路误闯到人类世界的松鼠,执着地守着她的葡萄酒如同守着坚果,短短的头发总有让他抚摸的欲望,安慰她,豢养她,驯服她。
可是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那个帅气的年轻人,从欧洲刚回来,和她有共同生活过的背景。因为她,他记住了他叫周裕之。年轻人很能干,看得出来周闻生很乐意栽培儿子,但凡重大活动都让周裕之出席。他从商,他从政,本来他们没什么干系,大不了就是政商之间的合作,可是因为一个女人,他不得不正视他。
周裕之对自己的小女朋友似乎是百依百顺,而她对周裕之也似乎贴心依赖。他见过他们之间的相处,真的是幅画,可是却灼伤了他的眼。
李克明多聪明的一个人,明白了他的心思,替他尽量扫清障碍,若是再年轻十岁,他真不屑这样,可是谁斗得过岁月。但是骄傲也只能让他接受到这个程度,不过是多创造机会见面几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