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为政离座走到服务柜台,不知问了句什么,服务小姐摇了摇头。我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姑娘的酒不时溅到我额头上、裤子上,冰凉凉的。
“泡啊!……泡啊!我还是中学生,还是处女呢,看你敢不敢泡!”姑娘再一次大笑不已。
在黄为政的示意下,一名服务小姐走过来,扶住摇摇晃晃的姑娘,坐回她自己的座位上去。坐定后,姑娘笑声小了点,但还是不停。我看她桌上,已经空了五六个酒瓶。
黄为政匆匆结账,然后示意我们走。我无所谓,但曹真却像坐禅一样稳坐在那里,拱手闭目,似在养神。
黄为政过去扶他,他也并不坚持,慢慢站起,慢慢走出餐馆。走到餐馆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里面一隅的姑娘。她已经倒在桌上,脸埋在手臂里。似乎还在笑,侧耳一听,又像在呜呜地抽噎。
“走!走!看什么啊,婊子而已。”黄为政一边扶着曹真,一边回头招呼我。
“你他妈的!”忽然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我骂了一句。现在社会上“鸡”确实很多,我原来不分青红皂白,一概鄙视。有一天,我在一条街上的按摩厅前面看见三个警察猛烈而粗暴地拖走一个瘦弱的姑娘,那个姑娘失声痛哭。旁边有人指着那个姑娘说,她是个三陪女,家庭很穷,被人骗来的,而警察还经常来揩油。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轻易轻视卖身女了。
“你骂哪个?!”黄为政也火了,使劲拽了我胳膊一下。
我挣脱他,朝他的秃头就是一拳。他的眼镜顿时掉在地上。随后,一丝淡淡的血液从鼻孔流了出来。
“嘿,还来了劲啊你!干嘛呀,你他妈的!”黄为政瞪大眼睛,愤怒喝道。放开曹真,弯身寻找眼镜。眼镜已经破碎弯曲。他看了下,叹口气,扔在地上。又掀起衣角,擦了擦血迹。曹真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像根雕塑一样。
“都疯了!走!疯子!”黄为政大声喝道,失去了眼镜的眼睛显得有些丑陋。见我们都不动,他像恨铁不成钢似地拉住我俩,拽着往回走。
“我看你们两个都是精神病!你们最终会毁在缺乏理智的疯狂上。”他吼道。
我们走过大街,走过停车棚,走过校门,过往的行人不时朝我们看来,目光打在我们三人身上。我浑然不知。
事隔两天,我渐渐明白了什么似的。我感到黄为政和汪胖子在精神上似乎有相同之处,都有种发腐的味道。但我还是对他渐渐惭愧起来。我找到他,向他道歉,让他还我一拳,算是赔偿。他呵呵笑了,直说我幼稚,不成熟。那神情,似乎是大哥对小弟般的宽容。此事就不了了之。但我心头闷乎乎的,像有一团云堵在胸口。
“我总结一点,花有百样红,人有千万种。”我端起酒杯,轻呷一口,对曹真叹道。
我们又坐在“啄木鸟”餐馆,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那天,也即是打黄为政后的第三天下午,我们围着校园走了三圈,又像警察检查某处可疑地点似的对校门口所有商店逛了一遍,连女性专用店也不放过,但我们什么东西也没买。走累了,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啄木鸟”走去。店内空无一人,灯光幽暗,静得如同空旷的仓库。我们要了瓶葡萄酒,浅斟慢酌。
bsp;第19节:考什么别考研(19)
“还有,不管我们怎样奋斗,都是喜忧参半。”曹真像个哲学家,补充说。
“是的,我还觉得,大学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我说。
“我真担心我们变成一个‘学囊术袋’啊!唉,这真是他妈个叫人变得平庸的地方!在这里三年,我敢说我会变成个市侩。”他愤愤地说。
“高级市侩。”
“学囊术袋加高级市侩。”
我们都笑了,碰了下杯,响起清脆的声音。
那个自称“中学生”、“处女‘的姑娘,从那天后,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过,我们经常跑到“啄木鸟”,试图能碰到她。为此,“啄木鸟”没少赚我们的钱。其实,她也谈不上漂亮,但不知怎么回事,却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次春节回四川老家,在达县转乘长途公共汽车,那是晚上,车外细雨■■。车内放着感伤的《你那里下雪了吗?》,我听得百感交集。车过一小镇,我忽然瞥见镇上一个当街的酒店里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她正在低头轻啜一杯酒,背影就像在“啄木鸟”遇到的姑娘。夜已深,歌轻淌,其情其境,我一生难忘。
八
一觉醒来,已是周三下午一点半。三点钟要给云凌中学初二上写作课。还有一个半小时,我慢慢洗脸梳头,打好领带,穿戴整齐。走的时候,和还躺在床上的曹真打了声招呼。
云凌中学和我们大学在一个区,路程不远不近。我决定步行去,一则可以熟悉周围的路线,二则顺便看看街景,放松一下神经。
(bsp;午后的阳光非常温柔,一往情深地倾洒在各条大街小巷。公共汽车慢腾腾地开着,乘客懒洋洋地上上下下。有些店铺将摊位尽量往门前延伸,仿佛也想让商品晒晒太阳。有一些老太婆老太爷端出小凳,坐在阳光下闲聊。在繁华似锦、竞争激烈的上海竟然也有这番景象,我不禁感叹。
我精神饱满地走过一条大街,又大踏步地穿过一条小巷。一家酒店门口围了很多人,我走过去探头一看,几十个穿白色衣服的胖厨师正在搞“签名拒烹”。他们笑呵呵地站成一排,手上提着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