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从信封里抽了出来。
小绮: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张姨应该是已经不在了吧。这些年我身子越来越差,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候,好多话,本来是想当面说给你听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总是说不出口。
张姨一直想跟你说谢谢,更想说对不起。
是的,何绮,谢谢你,谢谢你对宜丹从小到大的关心和照顾,也谢谢你对我这个老太婆的悉心和体贴,尤其是宜丹走了以后,你一直当我是自己的亲人一样,有些时候,我甚至恍惚地觉得你才是我的女儿,不仅仅是因为你对我的孝顺,更是因为你那么的像我。像我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憋在自己的肚子里,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像我一样表面上笑着,不知有多少眼泪却是往肚子里咽。小绮,我看着你这样,很心疼。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帮你。
其实是我对不起你,当然,我也对不起宜丹。我没能教好宜丹,让她走上了那样的一条道路,可这本来该是我们娘俩承担的命运悲剧,却把你也拉下了水。
我特别喜欢你,自打你们还是很小的时候,你跟宜丹一起上家里来玩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你开朗、洒脱、活泼、乐观,我很高兴宜丹能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因为,一直以来她都太过内向,也太过悲观,缺少年轻人该有的活力,这是让我深深担忧的。也许是因为宜丹的父亲没得早,那时,就剩下我们娘俩,我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给宜丹一个正常家庭所有的一切物质生活,让她衣食住行上都没有缺失。可是却恰恰因为想给的太多,所以整天都在忙碌着为这个家赚钱,没想到却忽略了她的感觉。让她从那时候起就害怕孤单,没有安全感。多亏还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陪着,她才不至于太过孤单和抑郁。
可是她后来恋爱了,从她恋爱的那一天,我就一直在担心,也许是因为父爱缺失的太早,也许是因为我们家庭不能够给她足够的温暖。她对她的那个男朋友总是过分的依赖,对那段感情也是看的很重。我是个要强的人,看不得她这样把一个并不在意她的男人看得比什么都重。大飞那个孩子我见过,我没有觉得他哪里有多坏,只是,他还是个心性不定的男孩儿,还不具备一个男人的担当,担不起宜丹的深情。我不止一次地劝过宜丹,让她别那么投入,她却不听,一头栽的那么深。
如果那时候,我能多注意些她,多与她聊聊天,也许后边的悲剧都不会发生。可是,我也许是太爱她了,无论如何,我看见她当时那么开心,那么幸福,就再不忍心去要遏制她这种幸福的权利。我甚至心里也侥幸的想过,也许这并不一定就是一段失败的恋爱。或者说,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有没法承受的伤害。这个年代吗,一个年轻的姑娘,谁还会没经历过一次两次的失恋呢,也许有这一次,她反倒会成熟起来呢?
可是,没想到我居然是这么不了解我的孩子,她原来内心根本就是脆弱到无法承受一场失败的恋爱。和大飞分手的那一天回来,她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她神情恍惚地进卫生间好久没出来,我推门进去,看见她正拿着一个刀片比划着自己的手腕,我急了,甩了她一巴掌,把她痛骂了一顿,后来的几天,我每天守着她,就怕她再有个什么想不开。我这辈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一个女儿,我没法想象,如果再失去了她,我该怎么办。
好在,那天之后,她虽然还是很难过,但是好像再没有那么恍惚,我看那些日子,她时常找你,你有时候也来找她。我心里倒是渐渐放心下来,尤其是你对她的态度,并没有那种过分的同情,反倒总是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跟她聊天,逗她笑,跟她说很多不相干的事。那个时候,我就是感激你的,我想有你这样一个开朗的朋友陪着,宜丹总会走出恋爱的阴影的。
后边发生的事,我丝毫没有预感,我还以为,宜丹在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因为我觉得她虽然仍旧是不开心,但是哭得次数已经很少了,而且许多时候,她好像也知道怎么调节自己的情绪,难过的时候,就会给你打电话,然后出去一趟回来,情绪就会好很多。我心里虽然对她这样的麻烦你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却也因为看到她的进步,很高兴,只想着,等哪天当面再好好谢谢你。
我没想到那个时候,她常常打电话的那个人不是你,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岳恒。岳恒是个好孩子,我很少见到像他那么随和、好脾气的男孩儿。我想,那个时候,宜丹对岳恒的依赖原本就不是什么爱情,只是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想从岳恒身上汲取关怀和安全感。难为岳恒就一直这么顺着她,也难为你一直这么纵容着她。
宜丹最后的那个晚上,回来的时候哭得一塌糊涂,我有些诧异,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的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她却只是反复地说,她失去你了,她失去这个世界上她最好的朋友了。她说她没有了爱情又没有了友情,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开始本来是一直在问她,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不说,就只是来回来去地说,她什么也没有了。
我忽然就火了,我告诉她,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总这样哭哭啼啼的有什么意思?而且,没了爱情没了友情,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么?那我这个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的母亲又算是什么?你可有一时一刻想过你母亲的感受,想过你该为你母亲做点什么?你今天这样哭着回来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了,太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寒心了,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
我现在有些想不起我当时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了,也许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我那一刻也并没有想过,我这样的话,或许会击碎她生命最后那一点希望。也许,只要我好好地安慰她,等她平静下来,问明白你们中间的事情,就一定能帮你们处理好。这些事在我看来,都是太过孩子气的事,原也没到了怎样严重的地步。可是,偏就是那个晚上,我却对她说了那些话。我看她听了我的话,一下子就不哭了,还以为她也顿悟了过来,能自己好好想想这些问题,就放她一个人去琢磨,让她静一静,想等她平静了之后,再好好和她聊。
中途我有些不放心去悄悄地看她了一眼,那时看她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东西。当时我以为她是在记日记,心里还有些安慰,有时候,日记是一种很好的宣泄方式,都写出来,心里也许还能解脱点。
我略微放了心,就去睡觉了,睡到半夜,也不知怎么就惊醒过来,再去看她,她竟然是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书桌上有一封写着我名字的信,信的一边是一个空了的没有标签的药瓶子。
我顾不得别的,送她去医院,医生却说她已经不行了,割腕是两个小时以前的事情,本来就已经失血太多,她还又吃了大剂量的安眠药,就是再也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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