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大概没有偏见,无以成文人;没有矫情,难以成历史。所以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部中国历史,概括起来,无非欺和瞒这两个字。细细想来,真是很有道理的。
也许,这话有点绝对,但有助于我们懂得,如何避免去做别人思想的奴隶。
bsp;胡椒八百石(1)
有一次,池田大作与汤因比谈起华夏文明,忽发奇想,问这位英国历史学家:阁下如此倾情古老的神州大地,假如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生活在中国这五千年漫长历史中的哪个朝代?汤因比略略思索了一下,回答说:要是出现这种可能性的话,也许会选择唐代。
“那么,必定是长安了。”
中世纪的长安,比现在的西安,大得多多,是当时顶尖级的大都市。
“不”,他说:“很可能在丝绸之路上的某个绿洲定居下来,那里更适宜我进行历史的思考。”
连接欧亚两大陆的广袤地区,虽然,由汉至唐数百年间,中原与边外,以及边外各族之间,断不了沙场厮杀,兵戎相见;不过,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对于环境的危害,远不如工业化三废的污染所造成的后果那么严重。所以,仗打完以后,地照样绿,天照样蓝,空气照样清新。
中古时期的西域,森林的蓄积,植被的完整,水土的保持,雪山的化融,河川湖泊的蒸发和补给,都还处于正常状态之中,因此,空气湿润,温度均衡,水草充沛,牛羊肥美。可想而知,这一带的游牧民族,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食牛羊肉,饮葡萄酒,骑汗血马,跳胡旋舞,是多么的优哉游哉了。一个个体躯壮健,精力饱满,自不必说,性腺发达,肉欲强烈,也是不以为奇的事。加之没有汉民族那种封建礼教的束缚,自由自在,敢爱敢恨。当时,恐怕连整个大气层,都洋溢着荷尔蒙的味道。
所以,鲁迅先生1934年写给一位日本朋友的信中,不无遗憾地说到:“我为了写关于唐朝的小说,特地到长安去了一次。到那里一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连天空都不像是唐朝的天空。”因此,绝不能以今天基本贫瘠的西部状况,来想象唐代的西域。汤因比先生不傻,选择唐代丝绸之路住下来,的确是个怪不错的主意。
应该说,介于欧亚之间的西域,是个出美女的地区,至今犹是。我曾做客于斯大林的故乡高加索,颇讶异于那里的女孩子着实漂亮。可能欧亚人种的差异,所形成的杂交优势,使得这个地区的女性,无一不出落得格外诱人。由此推想唐代那些发黑如漆,肤白如雪,胸满欲溢,像熟透了的苹果似的健妇;那些情窦初开,亭亭玉立,身材窈窕,热情奔放得不可抑制的少女,该是如何令男人们内分泌贲张,荷尔蒙乱窜了。
不过,这与汤因比先生无碍,如果实现他的理想,落户丝绸之路的某城某镇,碰上几位钟情的西域女子,擅不擅长个人化写作,敢不敢私语至脐下三寸,无关紧要,他憧憬的是唐代那豪迈慷慨,自由散淡,放任不羁,挥洒自如的浪漫生活。试想一下,将镜头对准汤因比先生,日出,雪山朝阳,仰天啸歌;清晨,葡萄架下,慢步行吟;正午,席地而坐,林间小酌;餐后,毡房微睡,一枕黄粱;傍晚,弦索弹拨,翩翩起舞;入夜,美女拥抱,耳鬓厮磨。这种惬意的生活,可比他在伦敦皇家国际关系协会的办公室枯坐,要有趣有味得多。
唐代的中土人,大气,豪爽;唐代的西域人,浪漫,风流,那真是中国历史上极辉煌的日子。丝路畅通之际,大漠途中,凡有泉水的地方,都是商队羁旅的所在;雪山脚下,凡挂酒旗的村舍,都会有驼铃清脆的音响。于是,弦歌嘈杂,觥筹交错;灯红酒绿,舄履杂沓;青衫薄衿,难掩春光;玉体横陈,魂飞魄荡。这一切的欢乐,一方面是那亮闪闪的波斯金币在起作用,另一方面,也是那时充满开拓精神和冒险意识的旅人们,一种敢于挥霍生命的豪气。
人,需要这份豪气;国家,同样也需要这份豪气。
汉、唐就以这份豪气,做出了“当惊世界殊”的大事业,大格局。嗣后的王朝,休想再有这等大作为,大手笔了。宋以后的程朱理学,明以后的科举以八股文取士,桎梏了人们的思想,从此,中国人不但失去了汉的大气,唐的生气,而且多了些要不得的犬儒气,迂腐气,伪君子气,酸得倒牙的假才子气,尤其是那种半男半女或不男不女的阉寺气,全非鲁迅先生打算写《杨贵妃传》时,所指望的那种洋溢着生命力的天空了。
胡椒八百石(2)
我想,汤因比先生憧憬的,正是唐代丝绸之路上,那些追赶着夕阳,往西方行进,沐浴着晨光,向东方而来,所有跋涉在雪山、咸湖、芨芨草、砂碛间的勇敢者的这种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