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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部分(2 / 2)

仿佛仍在官道上,几乎还可以听见清脆的铃声摇曳——紫铜鸾铃的声音脆而清亮,就在马车左近,声声入耳。透过象眼窗上细密的方孔,可以望见前方不远处控马握缰的李君信。皇帝连下三道圣旨,派了使者前来杭州,催着我们尽快回京,不能选用运河楼船,那样太慢,只能陆行,一路马不停蹄。他身边亲随簇拥,近在咫尺却再不能窃窃私语,如今我和他身份有别。马蹄踏过青石“的的”声,还有鸾铃清脆的“叮当”声……这些声音里夹着砰咚砰咚的异响,原来是我自己的心跳。我将头靠在窗帷上,起伏不平的路像是一种刻意,每次辗过高低总有一种异样的失落。隔着那么近,却又仿佛那么远,所以,此生永不可及。心中猛然一抽,就像心脏被人狠狠攥住一般,疼得那样难过。

步子极轻,走到床前慢慢坐下,躬下身去,我蓦然睁开眼睛看着他依然俊美的面容,与记忆深处某个秘密的影象有着惊骇的类似。李君宇吓了一跳,含笑说:“醒了”语气怜惜:“这些天赶路,知道你累了,怕吵着你,又忍不住想来看看你,结果还是……”我抬手掠了掠发鬓,便转过脸,仍是要睡的样子,李君宇说:“还是起来吧,晚膳还没用呢,你身子本就弱,看睡得一额头的汗。”他随手拿出一块黄绫绣帕来,轻轻地抹着我额上的汗水,我忽然坐起,不由分说夺过帕子去,掷在地上。李君宇大怒,站起身来急急走了数步,忽又停下来:“朕念你此番波折,心中恼怒,便不与你计较!”忽又高声道:“来人!”“奴才在!”杨文简带着两个小太监应声而入,躬身待命,皇帝额上额上青筋迸起,“摆驾依梅宫……”刚说了几个字,回头见我仍旧伏在床上,澄静的月影透过窗纱,映在我的脸上,极淡的一点光,无法触手可及。风吹过花影摇曳,眼前的容颜依稀如同在梦中一般,那些迷离的光与影,都成了瞬息光华,流转无声。李君宇心中一软,见杨文简带着两名小太监仍毕恭毕敬的立在当地,改口吩咐道:“赐皇后南方新贡金橘一盘。”杨文简心中暗暗好笑,待金橘取来,亲自接了过去,吩咐送金橘来的小太监道:“出去吧,顺便告诉外边,皇上今儿宿在鸾仪宫了。”

“月华,别生气了好吗朕知道你怪朕当日没有坚持留下你在宫中,害你在宫外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可是,你知道朕虽然人在宫中,日子也并不好过。朕虽为天下主,可是你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有些事也不是朕可以一人独断的,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自从你失踪后,朕日日寝食难安,要不是顾念着国家社稷,下江南寻你的便是朕了。朕日盼夜盼把你给盼回来了,你一见朕就这样莫明其妙的闹脾气,也太不懂事了。”李君宇依偎在我身旁,我伏在那里一动未动,只道:“你现在就去懂事的人那里,不就成了。”李君宇岔开话道:“别睡了,起来吃点金橘吧,朕记得你素日爱吃的。”说着自己拈了颗,剥去薄皮,放入我口中,“是不是很甜”我斜睨了他一眼,忽然仰起脸来,一双温软的双臂已经揽在李君宇颈中,李君宇只觉兰香馥郁直沁入鼻端,辗转间唇齿相依,李君宇只觉得呼吸一窒,唯觉樱唇柔美嫩滑,似是整个人便要融化开去,难舍难离。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却已经放开手去,若无其事的嫣然一笑,道:“倒真的是甜,三郎,你说呢。”李君宇目光深邃,嘴角边似有似无的带着一丝笑,“的确很甜,朕想再尝尝!”说着,抓住我右臂,不知怎么一扭,就将我身子带回他怀中,垂下头,带着强烈的男子气息直接吻住我的唇,辗转肆虐,不依不饶……

“我不在的日子里,这后宫,可有什么新鲜事”懒懒的问着,精心描画的眉目,在妆镜中渐渐清晰起来,亚兰替我梳过了头,拿柄手镜替我前后交映。亚兰答道:“娘娘不在宫中这段时间,后宫里要说新鲜事,无非就是妍修仪与妩修容的突然得宠,眼下她们已经进位昭容和昭仪了,至于贞妃娘娘有孕,毕竟皇上每月必有几日是在她处度过的。”我抚弄着缠枝海棠缎锦绣桌帏边上垂下的金丝穗子,缓慢而沉着的问道:“佑儿与清儿如何”“两位小王爷得到皇上格外关照,奴婢们也紧记着娘娘的吩咐,上下照顾得周到,身强体健。奴婢已经让人去通知秦嬷嬷,让她过会就抱了两位小王爷来让主子您瞧瞧。”亚兰笑了笑。李君宇下了口谕:三日后,恢复后宫的晨昏定省。

早朝过后,李君宇径直来到鸾仪宫中,正巧秦嬷嬷她们抱了两个孩儿过来,一起弄子为乐,愉悦的笑声打破了宫中的寂静。“月华,你受袭后,怎么会流落到江南去呢你的腿是怎么断的”送走秦嬷嬷她们后,李君宇突然很轻的问道。手里拿着一朵蟹爪菊赏玩的我怔了怔,手僵直在半空。“流落……腿断了……”我低了头,喃喃的说:“那不是人过的日子……”所有的前尘往事不可遏制的涌现上来,花掉在地上,我不由抱了双肩,目光茫然得越过李君宇,似乎彻骨寒心的痛又再次侵袭了我的身心,自己又落进了那冰凉恐惧的无边黑暗之中,不由得紧闭了眼,连呼吸都加重起来。“月华……”李君宇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那里面全是不忍与心痛。我掩面而泣,“不要我!”一头扑入李君宇怀中,便如孩子般放声大哭,倒令得他手足无措,过了半晌,方才揽住了我。我哭得累了,只是蜷缩在他怀中,过得良久方才抽噎一声。李君宇被我哭得心烦意乱,只得顺嘴哄她:“好了好了,朕不问就是了。”我抓住他的手臂,咬了下去,他身形微顿,却依旧将我揽在怀中。他长长吁了口气,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总成了吧”。我抬起脸来,尤挂着泪珠,用力在他胸口一推。他手上加劲,语气温存得如同耳语:“月华,你不高兴,朕不问便是,朕只要你在这里。”他本来如铁如石,目光却渐渐融软,如同锋利的冰刃,渐渐为雪水所蚀。没想到竟有这一日,他在心底暗暗喟叹,这就是冤孽吧。

三日后,正殿大门敞开,深秋的阳光倾洒在我的周身,我呼吸着这弥漫在后宫之中充满了权力与争斗的空气,戴上了威仪端庄的面具,这繁华旖旎的世界再次朝我打开。殿中满是来请安的嫔妃,此时都安静得垂首而立。只有沈贵妃,始终是高傲的站在那里,目光穿过我的身体,直视着那把赤金飞凤椅。只是,她曾经小心掩饰的野心已经弥漫在她的脸上,给那本是清丽绝俗的面容蒙上了一层不和谐的y影。我心中感慨,只有她却仍能如此自负的站在这里,如此与我直视。劫难之后再见她,居然有一种奇异的久别重逢的感觉。德妃身旁的是贞妃耶律歆,虽是有孕在身,却不招摇,天蓝罗衫,外罩素色镂花宽袍,挽一个简单大方的乐游髻,虽朴素,却因着本身的位阶和自身的气质,透出高贵。妩昭仪卢紫萱和妍昭容颜紫俏站在后面,鹅黄柳绿,如同雨后春露般清雅。沈贵妃虽然据傲,可是她不笨,请安时也还恭敬,而其他嫔妃始终都是低垂着头,甚至没有向我投来一眼,一个个上前请安,我也是得体的应了,这晨请便花了我一个时辰。“今日到的齐,费时多些,想必你们也乏了。都散了吧。”到底是病体初愈,我有些乏了。“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众人谢恩后,鱼贯而出。“贞妃,你有孕在身,以后这晨昏定省便免了吧。”我向落在后面的耶律歆笑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耶律歆朝我淡然一笑略福了福身。

待众人散去后,我招来亚兰,“怎么不见翠奴”“回主子,熙贵人连日身上不好,已经传了几次太医,皇上说主子您身体欠佳,熙贵人病体不能来向您请安。”亚兰答道。“是这样”我沉默半晌,又问道:“可知道是谁去给熙贵人请脉”“回主子,按宫中规矩,是派了方骅方大人。”亚兰不愧跟随我多年,宫中事无巨细,都了如指掌。“挽翠,掌镜。”我岔开了话题,挽翠依言取来小巧的铜把镜,送到我面前,镜中的人儿妩媚似靥笑春桃,娇艳如眉颦初柳,虽然忙碌了一个时辰,精心妆饰的面容依然纹丝不乱,一身桃红朱雀纹杉配着头上云髻堆翠珠石摇光很是有一国之母的气度,比拟天下又有几人能及其左嘴角勾起一抹笑,“亚兰,陪我出去走走吧。”

深秋时节,万花已息,唯有枫悠的吃了茶,“依梅宫那边不也有分例吗,怎么……”颜紫俏面色稍滞,我淡淡一笑,“她本是宫女出身,份位比你们低,虽然有本宫特旨按充仪的份例发放,所得也有限,再者她是太后指来的,也甚得皇上欢心,如今又有了身孕,本宫自然要好生照看着,想来太后看着心里也舒坦。”说着又向炕上略指了几样,命小螺带人送到依梅宫去。“是啊,将来熙贵人生了,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肯定是要再晋位的,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卢紫萱想了想。眼角余光瞥见颜紫俏手中的丝绢绞了几转,又缓缓送开,心中好笑,却岔开话题:“说到子嗣,你们两个也是皇上跟前的得意人,伴驾也久,圣眷优渥,怎么反叫人家迟来先上岸”“皇后娘娘,妹妹也想,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强求得了,各人的照化吧,”卢紫萱晕红了脸,颜紫俏嘴角微微一动,终于忍住,只是默然。

颜紫俏回到宫中,坐在那里只是生闷气,偏巧宫女容香打了帘子进来,手中却是空空。太医先前诊治颜紫俏有寒饮郁结,气血不通之症,所以迟迟不孕,给她开了一味调经丸,有大艾叶,干姜,附子,白芍药,白术,椒红,川芎,当归,紫巴戟,人参,五味,有养气活血之效,可助怀孕。她原是打发了容香去御药房取的,见如此,不由得问道:“容香,药呢”“回主子,奴婢去的时候,药房里的各位大人正忙着,半天也没有人答理,因此候了好一阵子,好容易药房主事过来,又说白芍、当归、人参三味药要预备着给熙充媛娘娘做参茸保胎丸,主子的药得晚些再制。”这话正触了颜紫俏心思,随手拿了炕上的拂尘劈头盖脸的向容香打去,口里骂:“她是你哪门子娘娘,打发你去拿个药都不成!”屋内另外的宫女皆不敢动,几个人都跪在地下,颜紫俏越想越气,下手越发使力,容香心里委屈,却说不得,被打得呜呜直哭,连声求饶。珍儿见打得实在狠了,大着胆子劝道:“主子且消消气,自己身子要紧,没得为个奴才生气,仔细手疼。”颜紫俏发狠道:“我告诉你们,任凭你们这些奴才有多大本事,也别想翻到我头上去!”珍儿又苦苦相劝,方渐渐平息,又忙向容香使个眼色,容香这才躲出去。珍儿道:“他们捧高踩低,也是人之常情。”又安慰她:“不管说了什么话,您别往心里去就是了,既然他们有意为难,咱们再候候就是。”颜紫俏慢慢用碗盖撇着那茶叶,道:“哼,如今只刚怀上,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那派头比贞妃还大,我到要看看她能风光几天!”珍儿道:“主子放心,任她怎样,也越不过主子您去。”

这日天亮了起来,掀开帐子一看,只见窗上光辉夺目,还到是晴了,日光已出。谁知亚兰进来掸掸身上的雪珠,笑道:“真好大雪呢,地上有一尺多厚。”见我极倦怠的靠在枕上,笑道:“奴婢见那园子里数十株红梅开得极艳了,主子现在去赏,衬着雪色正好。”我遂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头上罩了雪帽,携着亚兰踏雪寻去。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走至叠翠山之下,顺着山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便立住,一时贪看住,顺着青石子道路一径走了下去。不觉走到僻静之处,近处只有小小两所房子,料是打扫花园的花匠们存放工具的仓库,正待回转,忽听到房子里面有女子嘤嘤的哭声,跟着有人劝道:“咱们做奴才的,挨打受骂,有什么法子”那声音听着依稀是珍儿的声音。那哭着的女声恨道:“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宫里的人不给她脸面,便把气撒到我身上,这算什么有本事自己也怀个龙种争去。”“嘘,你不要命了!”另一人道,“快别说了。”“只是她也太狠毒了,我原是贵妃娘娘跟前的人,是皇后娘娘见她不够人手用才拨了我过来。自上次取药冲撞了她的心病,老寻我不是,或打或骂,便是贵妃娘娘那样尊贵也没有这样对待过我。如今又诬我偷拿了她的镯子,要打发我到辛者库去。好姐姐,你说我这不是完了吗”那女子又嘤嘤的哭起来。“哎,这都是命啊……”另一人叹道,“哼,一般的都是侍侯人的奴才,只别把我急了,叫我说出好话、做出好事来,好歹拼个鱼死网破,她那分心思打量我不知道呢……”“别说了,今日之事休要再提,我也只当没有听到,回头我替你求求情。”另一人急声道。我微微一笑,向亚兰招招手,一路走了半晌,绕过假山,才到了宫道上。

到了宫门落匙时分,小螺从外面进来,悄悄递给我一包黄色药粉,低声道:“大人说,做与不做,全在于主子您,您千万谨慎。”小巧的纸包递到了我的手心,我下意识地捏住,紧紧不放,手心沁出了汗。我什么也不说,藏红花,那是民间堕胎的药。我坐在软榻上,翘起水葱似的手指,十个指尖上猩红一点,竟是凄艳的颜色。指甲盖是光滑圆润的,又微微向下弯曲着,足以包覆着药粉。亚兰看得心惊r跳,颤颤地问:“主子,您真打算这么做么”我忧惶地笑了:“我还没想好呢。”心里却放不下,这不仅仅是翠奴肚子里的那块r,也关系着我肚子里的那个李君岳的孽种,虽然我并没有期望他的到来,可他毕竟也是我的骨r,那或许是一个和他父亲一样英俊倜傥的男孩,也极有可能是一个和我一样国色天香的女孩……不过是这一念之间啊!

翌日,我到了依梅宫中,暖阁里沉香缭绕,帘幕低垂,柔软的榻上卧着病恹恹的美人翠奴。正在闲话中,一名宫女袅娜的走进来,手里提着雕漆食盒,笑着请了个双安道:“奴婢给皇后娘娘、充媛娘娘请安。”翠奴身边服侍的萱儿认得她,便叫着她的名儿:“容香妹妹,可是你家主子打发你来的”容香点头,把手里的食盒交给萱儿,向翠奴道:“这个是银耳燕窝粥,我们主子说最是补气凝神的,所以特意送来请充媛娘娘尝尝。”各宫里皆有小厨房,妃嫔相互赠送吃食,愿也寻常,翠奴并没有在意,便让萱儿接着,口里说:“有劳费心,替我多谢妍昭容。”又留容香在便厅用茶,容香推辞道:“奴婢多谢充媛娘娘赏赐,只是主子还打发了奴婢上别处去,故不得闲。”待容香走后,萱儿打开食盒一看,果然是一大碗新熬的银耳燕窝粥,我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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