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哥一直有托人照看着他们,他低声哭了起来,又想到小银和小铁都很不好了,尤其是小铁,忙往一边让开,道:“求您,救救我弟弟,他们快饿死了,也吃了好些天的土饼。”
一听土饼,许掌柜脸色变了变,他一步上前蹲下去看了看两个孩子的情况,额温和反应之类的,转身就招呼许叔:“来,帮着抱一个,马上去医馆。”
又与沈金道:“有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要带上的?”
沈金根本没想到对方这样痛快就肯帮忙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胡乱的摇头,又忙点头,转头去翻出了一个布包袱背上,那里藏着大哥给他的小弓和他自己捡的石子儿。
看了看家里的东西,别的东西都顾不上了,只捡了菜刀拎在手中防身。
这就算是拾捡好了。
许掌柜和许叔已经一人抱起一个孩子,沈金临到要走了,看向躺在地上的李氏,颤抖着哭了起来。
许叔见了,心下不忍,低声道:“先救你弟弟们要紧,你娘这边如果后边还顾及得到,我再想办法来送她去火葬了,把骨灰捡回来吧,如果顾及不到,只能先顾着活人了。”
入土为安这四个字,在一座关着满是饿疯了的人的县城中,已经完全无用了。
沈金点头,哭着抹着眼泪道谢。
许叔又看了眼沈三,想问什么。
沈金看到了,却低了头没接话,什么也没提。
主仆俩大致猜出了些什么,没再说话,许掌柜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还有个妹妹呢?”
沈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抽噎,却只闭着嘴,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掌柜想到沈家三房夫妻惨烈的死状,大致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拍拍沈金脑袋,抱着沈银招呼上许叔,带着沈金就匆匆出了窝棚。
窝棚外原本离着几步远围着的人群中,有几个正是十里村的村民,沈家从前的邻居,其中一个瘦削汉子见来了两个面生的人就要带这兄弟几个走,不,也不面生,有一个是常走他们村里的货郎,他上前一步问道:“你们是谁?带小金兄弟几个去哪?”
许掌柜气乐了。
站那看了半天热闹没见进去帮过半点,这会儿倒来问他。
“你又是谁?”
那瘦削汉子道:“一个村的,几个孩子平时也叫我一声叔伯。”
好一个叔伯,许掌柜没空与他废话,道:“沈烈的朋友,我带他们走你有意见?”
一听沈烈两个字,那瘦削汉子心头一跳。
他倒是把沈烈忘了。
沈三和李氏死了,沈烈可还活着,真把主意打在这几个小的身上,以后遇不上沈烈还好,遇上了,事情要是传到了他耳中,他一家也别想活了。
长房和三房是断绝关系了没错,这几个小的可没少往长房跑,也没见沈家长房的人赶过,照样带着。
他心下一抖,往后退了退:“阿烈的朋友啊,那怎么没早来?”
看许掌柜盯着他,又忙摇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你们走吧。”
许掌柜也不耽搁,见他让开道来,抱着孩子拉着沈金就走。
小孩儿手还颤着,整个人都绷得厉害,许掌柜也顾不得安抚他,在人群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时快步往医馆方向去。
离了人群,沈金几乎是小跑着才跟得上许掌柜和许叔的脚步,一路小跑,一路还不时回头去望,没看到那人跟上来才放松一点,他这时才抬眼和许掌柜道:“许,许伯伯,刚才守在我家窝棚外的人,有两个人,他们吃,吃……”
吃人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他喘息了几声,道:“我妹妹就是被我爹抱给了他们,你们要小心。”
肿得跟桃儿一样的一双眼,说起甜丫来还是会马上盈出泪来,话说得并不多清楚,却不妨碍许掌柜和许叔把意思都听明白了。
果然是他们猜的那样。
连亲生女儿都送出去当肉食,怪不得沈金临走看都没看沈三一眼。
许掌柜往后望了一眼,问沈金:“人跟上来了吗?”
沈金摇头:“现在还没有。”
许掌柜点点头,道:“好,知道了,我们不认得那人,你要多留心。”
……
医馆里这时候最多的是伤兵,来这里看病的百姓几乎没有,许掌柜几人进来就显得格外打眼。
老大夫忙得脚不沾地,许掌柜看了一眼,转而走向正处理轻伤兵的医馆掌柜。
能开医馆的,哪怕请了大夫来坐馆,掌柜自己也是懂医的,而许掌柜在东福楼多年,县里的人脉是不差的。
他上前,唤了他一声方掌柜,那方掌柜一回头就认出了人来,诧异道:“许掌柜?”
视线落在主仆二人抱着的两个几乎没什么动静的孩子身上:“你这是?”
许掌柜道:“这两个孩子饿很久了,还吃了好些天的土饼,劳你先帮忙看看,还救不救得,怎么救。”
方掌柜一听这话变了神色,不敢耽搁,和那正换药的伤兵说了一声,即刻把许掌柜往一边诊台那儿领,一番把脉望诊,又掀了两个小的衣裳看过两人腹部有没有鼓胀,按了一通,细问了两个孩子近来都吃了些什么,具体吃了多少土饼,吃了几天。
等沈金一一答了后,他略松一口气。
“万幸,土饼吃得很少,虽饿得狠,送来得还算及时,这会儿倒还救得,要是吃多了土饼,我就真的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