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卡抓住我:“你说过江潮从来不提以前事,你那时候那么小,你知道的未必是真的!”
我摇头:“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我亲眼看到妈妈很害怕地躲避江潮妈妈,我亲眼看到江潮妈妈来砸我们家的门,在门外咒骂,我看到她哭着跪着求我妈妈,那样伤心痛苦绝望,她还磕头……”
我难过得不能出声,“可是我妈妈说,既然每个人都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凭什么她要放弃。后来,后来闹得太大,外婆家太远,我被送到奶奶家,回来以后我没有再看到她了,再后来,我知道她生病,一直生病。舒卡,是我妈对不起她,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我想到刚才,在姚紫家里,江潮妈妈怨毒的咒骂,她用最恶毒最不堪的话说,你妈妈勾引我丈夫,你也来勾引我儿子,你们要害得我什么都没有吗?为什么你们母女两人都这么狠毒这么下贱不要脸,我但愿我有能力可以杀了你们。
我泪流满面:“我不能指责我妈妈,那是我妈,她可能有她的道理,可是事实是这样,我怎么能够否认?其实一开始,我很怕江潮,我想也许他会报复我,所以假装很厉害地跟他吵,但是他除了说我丑不爱理我也没怎样,直到那次在江滩遇险之后,江叔单独跟我说过一次话,他向我道歉,说江潮害我差点淹着,但他不会是故意的,他想向我道歉,可我每天象扎了毛的猫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江叔保证说江潮绝对不是那种孩子,事实上,他是一个心胸很大的孩子,大到让他这个父亲也羞愧。”
“我其实根本不怪他,因为江潮从江滩拼了命游到江心紧紧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我就知道他不会报复我,他只是一个骄傲的要点面子的善良男孩子。后来相处时间长了,他虽然叛逆,但对我对我妈都很友好。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做到,可是他就是能够这样坦荡地做到。”
“这是很难很难的,舒卡,我想过很多次,要是我根本就做不到。那么我做的这些算什么?如果可以,我为什么不能忍一忍他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帮一帮他希望我能帮的人?为什么要去伤害他的感情让他为难?在以前那样的情况下他完全有理由可以为难我妈和我的时候他一个小男孩都能心胸宽广地友善对待我甚至是我妈。各种各样的小事,毫不犹豫给我工作,还有何嘉树的事,他为我做这么多,照顾我的感觉我的感情,无论做对还是做错,不能否认他都是真心真意的。就因为这小半年来我的一些小委屈,要抹去它们?他妈妈,他妈妈这么对我,我是很难过,可是她恨我妈恨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让江潮知道,有什么好处?他能怎么样?除了让他也难过也痛苦,还有什么好处?”
我说得精疲力尽,只觉得一辈子没说过这么多话,只觉得越说越难受,越说越绝望,不停的说话让我的脸痛得麻木掉。
舒卡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久久地,久久地看着我。
十一(1)
十一
经过两天周末,脸上青肿褪了一些,周一上班的时候,我把头发披下来,围了薄而不透的围巾坐在办公室里埋头干活,跟人说话也尽量装作忙碌得没空抬头,幸亏我是会计,不必象出纳那样需要和人交涉。
姚紫周一也来上班了,也有点病恹恹的,但大家都忙得四脚朝天,就显得还算正常。
小岳是个机灵的人,她做着自己的事,适时地说说话。
再过了两天,由于舒卡专业的护理和我自己的小心,脸上的青肿已经消了七八,再由舒卡精心妆饰一下,仍然披了头发下来,我就不用总是埋头说话了,当然如果有人细看,还是看得出来。右手背的伤痕是最明显的,舒卡说,那简直是一条血沟,也已经结了痂,我在外套里面穿了开司米,袖子很长,可以盖住大半手背。
这些天江潮也没有过来,元旦过后营销那边就已经开始忙年前客户的回访,江潮他们出差应酬的有,在家应酬的有,早就忙得一塌糊涂。我很是松了一口气。
我变得不大再愿意见到江潮,我不晓得是什么心理,只是不想。明知道江潮忙成这样,家里的周末聚会通常会请假,我也找了借口不回去,当然,也为的是身上的伤势。我妈不是那种会抱怨的人,只是说:“年终忙,自己注意身体。”
接下去的时间一日一日平静地过去,年关一天一天地接近,财务部始终很忙,小岳那里更是忙得四脚朝天,我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我仍然只顾埋头做事,任谁进来都不抬头。
有一次我听到江潮来报销,走过来叫我:“海宁,这么忙?”我盯着打印出来的报表核数,没有看他,平静地应了声:“是啊。”小岳招呼:“江总监,轮到你了。”他走过去,我遂起身去洗手间。
公司比较人性化,在过年前三天就宣布放假,方便外地员工回家,我们的忙碌得到了补偿,我在家关上手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舒卡年前倒是很空,到海边去吹了几天风,带回来两箱海鲜,给了我一箱,让我带回家,顺口说:“这么沉,让江潮来拿吧。”
我说:“我妈那边就不缺这些,我拿我爸那边去,反正今年我也在我爸那过年。”
舒卡有些吃惊:“你好象从来没在你爸那过过年吧?”
我解释:“今年阮解语在这里过年,我怕我爸会觉得那啥,过去助助阵。”我翻一个白眼,“好吧,这是开玩笑。就象你说的我从来没在那过过年,今年决定改一改。”
舒卡说:“也是,以前你总不肯去你爸那边,那两老每年过年都孤伶伶的,不是海南就是哈尔滨过两人世界,今年难得热热闹阂。”
我回家跟我妈说,我妈仍然很平静,说:“你难得在那边过一次年,也应该。反正江潮会和我们一起过。”语气中有点酸,我装作没听出来,笑嘻嘻说:“我会给你们电话拜年的。年初一我会过来。”
我知道历年大年三十晚江潮都是先去他妈妈那边和外公外婆一家吃年夜饭,再赶过来吃第二拨,他妈妈和外公外婆随老习俗,年夜饭吃得很早。然后大年初一一大早他就仍然回他妈妈家。
舒卡只是笑,然后说:“活该。”
我不明白,舒卡摸摸我的头:“糊涂的辛海宁啊,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真的只是单纯地觉得对江潮歉疚吗?江潮帮姚紫说话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仅仅只是不高兴吗?你自己七情上面都不知道吧?你努力让自己豁达豁达,那就……豁达吧。”她摇摇头。
我无奈:“舒卡,你为什么一定要证明我喜欢江潮呢?你觉得,那对我有好处?”
舒卡认真地说:“我不是要证明,我是要你自己明白你的感情是什么,然后处理它。我现在的确不认为你们在一起是值得庆幸的,但是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也不认为你能接受别的人。”
我反击:“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