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坏人,”埃米将食物放进铁栏里,试探地说,“我叫埃米,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他看见女人眼中闪烁出一丝光芒,转瞬又熄灭在瞳孔中,烛光很暗,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女人对食物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盯着埃米看,眼皮微微颤动,让人知道她不是个木偶,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牢笼的栅栏铁门没有上锁,仅仅拴住了卡孔,埃米走过去把门打开,小心翼翼地朝女人走去。
见埃米走进来,女人缓缓俯下身子,用一种卑微的姿态面向埃米。
到女人约一米远时,埃米停了下来。
她稍稍仰起头颅,用余光看着埃米,一边抓住衣角,准备脱去自己的衣服。
埃米看这情况,立马冲过去把她的衣服拉下。
“我没想对你做那种事,”埃米说着,把女人拽着衣服的手拉开,喃喃道,“虽然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我说话……”
女人没再脱衣服,把目光移向旁边。
埃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碗立在旁边的草堆中。
“怎么了?”埃米问。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碗,嘴里不说一句话。如果不是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埃米甚至会觉得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过了会儿,埃米意识到什么,将食物放到那个充满污垢的铜碗中。
手离开铜碗的一瞬间,女人像变了个人一样,一改之前的木讷,发疯似的冲过来,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凑到碗边,用舌头拼命地去捞碗里的食物。
埃米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呆呆的看着眼前退化成动物的女人,两行泪悄无声息的流下。
他看过不少书,其中不乏有比这个女人所处境地还惨的故事。然而平面的文字即便描写得再惨烈,到脑海中形成的想象也远不及身临其境。
因为想象并不会侵入五官。
此刻的埃米,闻着地牢里腐败的酸臭,看着女人像狗一样趴在冰冷的地面,听着牙齿和锈迹斑斑的铜碗之间的碰撞声,感受着周围的昏暗和浑浊。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悲哀。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幅场景。
【她很瘦弱,身上有多处淤青,青的、紫的,更多的则是煤炭般的黑色。直觉告诉我,她在那座地下牢笼里呆了很久。因为长期晒不到太阳,她给我一种很阴翳的感觉。】
【她是犯什么错了吗?】
这一天过得像做梦一样,埃米亲目睹一群身穿银凯的士兵带走了两位牧师大人。这些陌生的,穿着崭新银凯的士兵既不来自高塔,也不属于小镇。
凯文神父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位长满络腮胡的军官身旁,同他在说些什么。
埃米跑过去,尚未行礼就开口问道:“长官,那个女人是谁?”
“埃米,不得无礼!”凯文神父呵斥道。
“没事,”军官摆摆手,问,“你是这儿的教徒吗?”
“将军,他是教堂收养的孤儿。”神父在一旁解释道。
“那是一个造形师。”军官说着,几位士兵抬着女人从地下室出来了。她披着斗篷,像死人一样躺在担架上。
埃米下意识朝她手臂看去,见充满淤青的手背上刻着一个骷髅头的印记。
“那是……”
“造形师印记。”军官回答。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眼前的女人在盯着他看。他揉揉眼,那感觉又消失了。
女人被抬出教堂,军官的目光回到埃米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埃米,埃米-亚当斯。”
“有缘再见,亚当斯先生。”军官拍拍他的肩膀,朝神父笑了笑,快速整编队伍离开了这里。
亚当斯……先生?
一种被承认为大人的畅快感油然而生,埃米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紧接着,一大堆疑问涌上心头。还未进教堂,他就拉着神父不放。
“凯文,那个女人是……造形师?她为什么会被牧师大人囚禁起来?造形师又是怎么一回事?”
“造形师……你应该听罗莎和镇上的人讲过……”凯文神父支支吾吾地说。
“不,关于造形师,他们嘴里永远只有那几个词,什么‘死神信徒’、‘不洁化身’,除此之外,他们跟我没任何区别。”
“造形师,他们是坏人吗?”埃米回想起昨晚那副场景,不管怎么看,那位造形师都像是受害者。
“你一定知道更多,对吧?”他两眼恳求地望着神父。
若是不搞清楚整件事情的始终,他就没法心安理得的拿着牧师大人赠予的牛奶。
神父叹口气,道:“埃米,等你成年那天,我会解答你的这些疑惑。”
“还有……你的身世、你父母的消息,我都会告诉你。再耐心等两天吧。亚当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