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五陵原-第九章(一)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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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一)(2 / 2)

马碎牛也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已经没有了“三连败”的负担,他可以轻装上阵了。但他并不满足,他要乘胜追击,他要扩大战果,他要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那就是一定要和豆马村第一员大将二虎决一雌雄。

“两年都没碰上这狗日的!今年不能让他跑了!”

他更要雪耻。平局不是胜利,甚至是耻辱。已经连续两年输掉了比赛,如果自己这一场赢了,那才能说是出了胸中这口恶气,那才能说是胜利。要是自己输了,虽是平局,却不能说是赢了,而豆马村还可以说:“马跑泉从来就没赢过咱。”想到这里,马碎牛看了看二虎,发现二虎眼窝鼻子皱成了一团,正迷惑地看他,看到马碎牛不服气和渴望决战的眼神,二虎急忙换上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以示轻松,那另一层含义似乎是在挑逗马碎牛,企图激怒他。

马碎牛心想:“你大那个驴仔蛋,你狗日装啥呢,你不紧张才怪!”

赵俊良也注意到二虎情绪上的变化,他等马碎牛摘下了弓箭、换好了跤衣,正准备上场时抓紧时机对他说:“碎牛,一心摔跤,不想别的。”马碎牛面容一凛,点了点头,跨着大步来到场子中心。

油灯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马碎牛说:“今年不错。名单排的好,跤也摔的好。”二虎过来了。油灯马上严肃起来,仔细检查双方的跤衣、捏遍了两人身上的口袋,然后看了双方紧张过度的随从,让他们向后靠些儿、再向后靠些儿。跤场虽然扩大了一圈,但油灯还是不放心,他再次大声喊着,要求那些紧攥双拳、虎视眈眈的观众都得坐到地上,还警告说场上摔交时不准站起身来更不准乱喊叫。人群坐好了,他还不放心,又专门交代一遍,这才郑重地大声宣布:“第五场,马碎牛对二虎!”

他把双方的村名都省了。

赵俊良的心情越来越轻松。他不但看到了故示轻松的二虎内心的紧张,他还看到油灯也紧张的瞪起了眼,失去了裁判的风度。让他放心的是马碎牛虽然渴望决战,但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平静,平静的像是一个与摔交毫不相干的人。

“胜定了。”赵俊良想。

坐在冢顶两端的人群像一个巨大的括号,括着跤场中间站立的三个人。他们攥着拳头,屏声静气,瞪圆了双眼焦急地等待着;每一个人都以为油灯就要说出那个激动人心的“开始”了,人人也都觉得那两个字堵到了嗓子眼。不料油灯却后退了一步,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仰起脖子做了个深呼吸,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跤要摔的文明,事要做的磊落。无论输赢,双方都不能伤和气。”说完,后退一步,单掌由空中劈下,大叫一声:“开始!”随即又踉踉跄跄退后两步。

交场上风平浪静。

没有出现大家担心的激烈拼搏和疯狂角斗的血腥场面,也没有出现技巧叠现你来我往的高手风范。事实上,两个人都站着没动地方。

马碎牛虽渴望决战却并不急于强攻,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二虎;二虎不焦不燥,钉子似的分腿站立,看起来更轻松一些。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马碎牛微微弯下腰,两臂作环状摆在前面,瞪着两只渴望捕食的眼睛,鼓着一身的劲力,像一只大蝎子,又像一只下山的饿虎,一步步向二虎缓慢逼近。

二虎并不怯火他。对于双方的长处他了然于胸,马碎牛力大、根稳,可二虎的技术要比马碎牛熟练一些;马碎牛身板宽厚,可二虎的个子要稍高一点。“势均力敌”是双方心中都明白的事,所比的只是临场发挥和临战时的精神状态而已。让二虎不明白的是,上场前为什么自己有些心虚呢?直到看见马碎牛逼到当面时,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缺少马碎牛那种渴望胜利的决心。“哀兵必胜,”马碎牛是带着复仇和雪耻的愿望来的。也许这两年他在卧薪尝胆?也许这两年他都在盼望着这次决战?而自己这两年都在干啥呢?沉浸在辉煌的胜利之中、津津乐道于对方失败的狼狈,膨胀着自己骄傲的感觉,不屑于基本功的磨练。把并不光彩的取胜手段忘的干干净净却错误地以为胜利是实力的体现。

二虎觉得十分惭愧。他神情迷茫,呆呆地站着不动。望着起伏如浪、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他忽然觉得自己格外渺小,渺小到了无耻的地步。而对面浑身是劲的马碎牛看上去却是那么高大,高大的真诚、坦荡。不知道为什么,二虎忽然觉得对不起人,不但对不起马碎牛和他带领的马跑泉的摔跤手,而且也对不起裁判和跟随自己的豆马村的兄弟。他甚至还觉得连这天地都对不起、也没有资格站在这汉武帝茂陵冢的顶端。

他思前想后觉得应该对所有的人有个交待,这也包括他自己的良心。

双方跤手都看见了他反常的表现。豆马村的人替他着急,大敌当前咋丢了魂?有人已经焦躁不安地蹲起身来。

马跑泉的人怀疑这是二虎“诱敌深入”之计,只担心马碎牛头脑冲动,上当受骗。

马碎牛也觉得二虎有些不对劲。两人近在咫尺,有好几次他都发现二虎目光散乱、飘忽不定。甚至当自己试探性闪动身体时,他的反应都慢了一拍。如果当时实施突袭,二虎一定狼狈地失败过两次了。那不正是自己两年来期盼的辉煌胜利吗?可为什么却放弃了呢?马碎牛一时也说不明白。他只是简单地觉得油灯说的对:跤要摔的文明,事要做的磊落。他不想乘人之危,即使赢了也不光彩。那不是他马碎牛一直渴望着的实实在在的胜利。

他需要的是一次公平的较量。他需要的是一次堂堂正正的胜利。

看到二虎一时回不过神,马碎牛干脆退后一大步,站在一旁耐心等待。

怀庆和明明急了,蹲起身子焦虑地望着场内。秃子急了,浑身扭动坐立不安;狗娃急了,脸憋的通红,假意咳嗽。

赵俊良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并不着急,他看的很清楚:马碎牛没有急。

秃子终于耐不住了,突然站了起来,大喊道:“碎牛,发啥瓷呢?还不动手!”

油灯黑了脸恶狠狠地吼道:“不许喊叫!再喊叫判你马跑泉输!”口气充满权威而极端严厉。

秃子和油灯的声音惊醒了二虎。他看到马碎牛眼中流露出的关切,又看了看豆马村伙伴们满含期望却又深深忧虑的表情,下定了决心,突然转身对油灯说:“不摔了,今年我们输了。”说完给了呆呆惊惊的马碎牛一个灿烂的微笑,转身下场了。

“这算啥吗?”马碎牛一时回不过神来。憋的浑身的劲使不出来让他十分难受也十分气恼,下了场子边脱跤衣边骂:“这算啥吗?狗日的把人哄的硬硬的,她纺线去了。”赵俊良把他这句话琢磨了半天才想通了其中的内涵,这是一幅夫妻噱趣图。心中暗笑:“这下流的语言一定是跟他大偷学来的。”

比赛结束了。回家的路上,马碎牛在大家欢天喜地的簇拥下却闷闷不乐,他觉得自己胜的窝囊,甚至都不愿意承认取得了胜利:“想不到我马碎牛运气如此不济,三次都没和二虎搭上手。他大那个驴仔蛋,这算是啥球摔跤比赛?”

秃子和狗娃态度坚决、不容质疑地认为是马碎牛“把狗日的二虎吓瓜了!”更多的人只看结果,不愿去追究胜利的原因。“胜了就是胜了!”这些人沉浸在自认为是伟大的胜利中而津津乐道。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真正的胜利。”赵俊良想。

马碎牛彻底信服了赵俊良。他对赵俊良说:“我今天才明白啥叫‘会说的不胜会听的,会打的不胜会想的’。”

赵俊良微笑着。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真正属于这个团体了。

马碎牛拉了一下赵俊良衣角,示意有话要说。两人慢慢地落在了后边。

“吴道长的事咋弄?不能让这个特务继续逍遥法外。”

赵俊良打趣道:“吴道长?那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咋了?”马碎牛不以为然地说:“只要他是暗藏的特务,那他就是阶级敌人、就是我坚决要消灭的对象!他也就是咱社会主义身上的一根刺,我非把他狗日挑了不可!还有一个事:谁是叛徒?你得帮我把他挖出来。”

赵俊良叹了一口气,说:“兄弟相煎的事宜缓不宜急。你让我好好想想。”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其实还有一个事也很重要。这样吧,你今晚到我家来,共同商量一个万全之策。不但要弄清吴道长的秘密,其他事也得处理好。”

马碎牛说:“刚好我也有一件大事和你商量。这件事太大了,你得有思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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