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已过,临近冬至,天光未明。汴京城里人声攘攘,一天的生计正式开启。黎塘街的杨府此刻比城南的早市还要热闹三分。
李妈妈插着腰,唾沫星子乱飞,抖着手帕将看护杨府嫡女的丫鬟婆子挨个训斥了一遍,仍是不解气。两步走到一个身穿碧青长裙的丫头面前,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刮子,指着丫鬟鼻子骂道:“你个下贱胚子,一天天的就知道勾搭男人。连个大个活人都看不住。今儿个要是找不到大小姐看老爷与夫人子不扒了你的皮!”
被打的丫鬟叫翠翠,原是大少爷杨贺身边的使唤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整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和大少爷眉来眼去。不知被谁告发到杨夫人那去了,被打发到大小姐屋头伺候。
翠翠用手捂着脸,李妈妈长得五大三粗,以前是种地的,手劲大着呢,一巴掌下去,翠翠这水灵灵的脸蛋上立马红了一片,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李妈妈也不好这般胡乱冤枉人吧,人家是杨府的大小姐,她要去哪,哪里是我一个丫鬟能拦得住的。再说,府上的护院是作什么的?夫人都吩咐了不让大小姐出门的,他们还让小姐出去!”
“好你个死丫头,牙尖嘴利的!看我不打死你!”李妈妈听翠翠一通开脱,气得发晕。平日里这小狐媚子仗着大少爷就没少跟她顶嘴。眼见两人撕扯着打成一团,旁的丫鬟妈子纷纷劝架,这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她们少不得要跟着遭殃。
日头渐高,洛都城里人来人往,车马流水。做生意的小贩不时吆喝两声。街边的一处角落里,两个男人打量着街对面的女子好长时间了。女子看着十七八的年纪,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在这站了快大半个时辰了。左顾右盼,局促不安。
年长一点的男人转头低声向旁边矮个子的男人说道:“兄弟,来活了!看着没,街对面那女的,身上穿的可都是好料子,头上那个发钗,金的,能值这个数!”说着冲旁边的男人比三根手指,眼神猥琐的向他示意:“去吧,看你的了!”
“哟,姑娘这是要出城吧!是准备去哪里啊!要不要坐马车?”矮个子男人一脸憨厚,女子犹豫了一会,轻轻答到:“嗯!出城!去闽川县。”女子眉头紧皱,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愁。
“这两天可不太平,不知打哪来了一伙土匪,神出鬼没的,专门打劫落单的行路人。姑娘你一个人出远门可不安全,要不,坐我们的马车走吧!去闽川的话就收一两银子!”
“天子脚下竟然有土匪作乱?”女子听矮个子男人这么说,有些吃惊,她倒未曾听说过有这么胆大包天的土匪。不过,眼下早些出城才最要紧。早上从府上偷跑出来,要是父亲下朝放班来知道了,自己怕是跑不出这洛都城。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向着北边走。一开始两个男人在马车外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这话,后来只剩下马蹄声和马车行走间嘎吱嘎吱的响声。
“两位大哥,这是到哪了?”她亲娘还在世时也带着她回过两次闽川县,许是时间太久了,记忆有些模糊,印象中去闽川半日的路程就到。
“姑娘不要心急,离闽川还远着呢!”
杨忻心里隐隐不安,这都走了大半天了,怎么连个村庄都看不见。
杨忻年方十七,同她一般年纪的女子早都嫁做人妇,有个一儿半女了。而她,当朝参政知事的嫡女,下月初三才要嫁人。嫁的是本朝使陈谦的庶子陈延年。而她的妹妹,杨府的嫡次女杨贞,在半月前大婚,嫁的是当朝太子。
三年前还不是太子的康王与杨府定下亲事,要聘杨府的嫡女为正妻。不料,那年岁末,和仁皇后薨了。皇子们守孝三年。今岁初,和仁皇后嫡子勾结朝臣在恩科中徇私舞弊,太子之位被废。随后康王受命太子之位。孝期已满,又得了太子的宝座,人人都羡慕杨参政找了个名副其实的乘龙快婿。杨忻苦等三年的夫婿,唾手可得的太子妃之位,却通通落到了杨贞身上。她满心欢喜一针一线的给自己做好嫁妆,到头来却是给别人做嫁衣。
“凭什么!本该是我嫁给太子的!凭什么!”杨忻听到妹妹要嫁给太子的消息,半天不敢相信。跌跌撞撞的跑去问他的父亲。